时间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反射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液淡淡的腥味,灯光在数据流的映照下泛起冷蓝与猩红交织的光晕。
全息投影中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声音像是淬了冰的钢针,穿透我的耳膜,直刺入大脑皮层。
她的影像在光影中微微颤动,仿佛信号受到干扰,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墨,你母亲才是‘裁决者’的创始人!”
轰的一声,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耳边炸开,不是物理的巨响,而是信念崩塌的寂静轰鸣。
分光仪刺耳的警报声像是为这场崩塌献上的哀乐,屏幕上猩红的字体疯狂跳动:“警告!硬盘数据正在被篡愈!检测到远程写入协议!”
我的指尖还停留在硬盘冰冷的外壳上,那些与陈野案现场鞋印磨损完全一致的划痕,此刻摸上去像是在灼烧我的皮肤——那种触感就像握住了某种不该被触碰的记忆残片。
母亲……裁决者……创始人?
这几个词在我脑海里横冲直撞,试图将我二十多年来建立的认知堡垒夷为平地。
我记忆中的母亲,是那个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对我温柔微笑的女人;是那个会在我睡前,用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手抚摸我额头的女人;是那个在实验日志上,留下“m·L”这个优雅签名的女人。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干净、柔和,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可如今那笑容背后,竟藏着如此沉重的血色阴影。
“m·L……”我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我僵硬地转过头,视线越过跳动的数据流,落在林疏桐的脸上。
她的眼角湿润,嘴唇紧抿,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般摇摇欲坠。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紧紧攥着她母亲的日记本,那个熟悉的“m·L”签名,在灯光下像一个嘲讽的烙印。
我们的母亲,竟然是同一个人?
或者说,她们共享着同一个代号,同一个身份,同一个……罪恶的秘密?
“不……不可能……”林疏桐的声音在颤抖,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震惊与惶恐,“我妈妈……她只是个普通的医生,她一辈子都在救人……”
“救人?”面具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没错,她在‘救人’。用一部分人的生命,去‘拯救’另一部分人。这不就是‘生命银行’的宗旨吗?存入生命,提取奇迹。而你们的母亲,沈慈,还有林婉,就是这家银行最初的两位行长。哦,对了,她们更喜欢称自己为‘裁决者’。”
沈慈。
这个名字从敌人口中吐出时,仿佛带着某种诅咒般的寒意。
它曾是我童年最温柔的呼唤,如今却成了我心头最深的割裂。
我的胃部一阵翻腾,像是被无形的刀刃搅动,而分光仪的警报也随着我的情绪变得愈发急促,屏幕上的数据开始出现乱码,像被病毒感染的细胞,迅速地自我复制和覆盖。
“妈妈说……要我成为钥匙……”小芸微弱的声音传来,她的身体已经半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心跳声通过林疏桐的听诊器,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那心跳的节拍,诡异地与硬盘发出的低频嗡鸣声完全同步,如同某种未知仪式的倒计时。
“钥匙……打开门……回家……”
“她在被同化!”林疏桐猛地拔下听诊器,惊恐地喊道,“硬盘在吸收她的生命特征,或者说,她在成为硬盘的一部分!那个亚洲区服务器……那家医院……小芸的心跳频率正在和服务器的基准频率校准!我们没有时间了!”
周明远的幻影变得更加稀薄,他焦急地在我们面前挥舞着手臂,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干扰信号:“毁掉……必须毁掉它……那不是真相……是陷阱……是裁决者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火墙……上传它,世界会……”他的身影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了。
陷阱?防火墙?
我的大脑快要被这洪流般的信息冲垮。
母亲是创始人,硬盘数据是陷阱,小芸是钥匙,周明远警告我们不要上传。
每一个信息都像是一把重锤,将我钉在原地。
我该相信谁?
是这个戴着面具、身份不明的敌人,还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化为数字幽灵的同事?
“看看你的脚下,沈墨。”面具女人似乎看穿了我的犹豫,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看看你一直追寻的真相,现在就在你的指尖。你不想知道,你的母亲,伟大的科学家沈慈,是如何亲手挑选第一批‘供体’的吗?你不想知道,她是如何在实验日志里,平静地记录下每一个生命的消逝,并称之为‘必要的损耗’吗?”
我的呼吸一滞,低头看向屏幕。
在被篡改的数据缝隙中,我看到了一份一闪而过的名单。
名单的最上方,赫然是“陈野”的名字。
而在名单的末尾,那个我无比熟悉的签名——“m·L”——像一条毒蛇,盘踞在那里。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了母亲站在我面前,她依旧穿着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温柔笑容,但她的手上,却沾满了洗不掉的鲜血。
那画面真实得让我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福尔马林气息,却又虚幻得像是某种扭曲的记忆残影。
“别被她迷惑!”林疏桐的声音将我从幻觉中拉了回来,她指着屏幕上那张巨大的全球地图,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看!亚洲区服务器的坐标,不仅仅是我母亲遇害的医院,那家医院的地下三层,就是当年你母亲主持的最后一个生物实验室的地址!她们从一开始就在一起!”
两条线索,在此刻拧成了一股无法挣脱的绳索,缠绕在我和林疏桐的脖子上,越收越紧。
我们的母亲,她们的死,她们的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这个名为“生命银行”的深渊。
“数据损毁率达到70%!核心逻辑链即将断裂!”分光仪的警报已经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长鸣。
面具女人发出一阵轻笑:“时间不多了,沈墨。做出你的选择吧。是让这份‘真相’随着数据一同湮灭,让你母亲永远活在你纯洁的记忆里?还是……将它公之于众,让你自己,也成为‘裁决者’创始人之后,背负起这份原罪?”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我心中早已存在的裂痕上撒盐。
我追寻了这么久的真相,难道就是为了证明我的母亲是一个冷酷的恶魔?
我为之奋斗的正义,难道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我的目光扫过林疏桐绝望的脸,扫过小芸即将消散的身体,最后,落回那块冰冷的硬盘上。
硬盘的蓝光在明灭,像一颗濒死的心脏。
周明远的警告,面具女人的蛊惑,母亲的签名,小芸的命运……无数的画面在我眼前交织、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如果数据是陷阱,上传它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但如果现在不行动,这唯一的线索,这份扭曲的、带血的真相,就会永远消失。
我和林疏桐将永远被蒙在鼓里,而小芸这样的牺牲品,还会不断出现。
我不能让这一切就这么结束。
无论母亲是圣人还是恶魔,无论这份数据是真相还是陷阱,它都必须被放在阳光下,接受最严苛的审判。
而不是由一个藏在面具后面的黑影,或者一个数字化的幽灵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周明远说它会毁掉所有人,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但有时候,毁灭是重生的前奏。
如果这个世界建立在如此肮脏的秘密之上,那么,就让它被毁掉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了臭氧的焦糊味和绝望的气息。
我做出了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我万劫不复,也可能会揭开一切的决定。
“沈墨,你……”林疏桐看出了我的意图。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承载着罪恶与秘密的硬盘从分光仪接口上拔了下来。
温热的触感传来,仿佛握住了一个尚有余温的潘多拉魔盒。
警报声戛然而止。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林疏桐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小芸身体消散时发出的微弱的“滋滋”声。
面具女人的投影闪烁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果断。
“愚蠢的选择。”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握紧了手中的硬盘,抬头看向林疏桐,目光坚定得像是在立下誓言。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但我知道,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一定是错的。”
我需要一个无法被篡改、无法被收买、拥有最高权限的平台,来解开这个死局。
我需要将这颗炸弹出膛,让全世界都成为见证者,无论它最终炸开的是绚烂的烟火,还是毁灭的地狱。
我只有一个选择。
我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间角落里那台被我改装过的、拥有最高加密信道的远程通讯设备。
那条线路,直接连接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跨国执法机构。
我必须选择一个阵营。
我的阵营,就是真相本身,无论它的刀刃有多么锋利,会把我自己割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