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爹和你大伯自己想这么做的,还是有人授意他们这么做的?”菁莪突然问。
乔三迷瞪,“应该他们自己吧,他们就想办成一两件大事增强势力扬名立万,不是他们自己还能是谁?我也说不好…… 授意?啊,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菁莪打断他,
暗自掐掌心: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想刚开始不久的四清,想想历史脉络,再参考乔三说出的东西,她基本知道乔家走的是什么道了。
—— 原来某些东西现在就开始预演了啊,才刚从饥荒里走出来几天呐,就开始不消停?
简直有病。
难怪那天老爷子提醒她谨防有人到研究院来摘果子。
示意冬子接着处理,和韩蜀头前先走。
走出一段,韩蜀说:“这人说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觉得他是有求于人所以故意示好,还是防备他当双面间谍?”
“都有。他来这儿的事,邵华肯定已经知道了,没撵他走,一来是像他说的,撵走张三还会有李四,与其是李四那还不如是张三;二来应该是想利用他来监控乔黛昵。
不仅要提防他们姐弟的小心思和小聪明,还要提防他们背后的某些人。
不仅要提防他们对你、对研究院如何,还要提防他们对那些不上他们船的人如何。”
听韩蜀一段哲学理论似的不仅还要,菁莪忍不住发笑,拍他一下,“行啊韩蜀同志,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工作三年,没失去警惕也没影响思考。”
“哪里都不是真空,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吃饭时遇到的那位胡技术员,在工作中指挥工人施工不当,引发塌方,事后是我补救的,他表面感激我,内心却觉得我是踩着他立功。
他被借调时是技术员,回来时还是技术员,依旧领着和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的工资,这还是因为补救及时没造成严重后果,否则他就要承担事故责任。
他是从一个隧道项目被抽调走的,估计还会被派遣回原单位,但有了那次的事,回去后也很难会得到重用。”
“所以,他是想通过攀附乔家,换一个好去处?”
韩蜀点头,“乔家姐弟既然想方设法挤进来,那就顺势而为留着吧,或许能用得上。
现在聚焦经济问题,来时的火车上,我们遇到一波大学生被政工老师带着去农村搞教育运动,说一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表面看他们一个个斗志昂扬,但实际上迷迷糊糊,对于要去做什么、怎么做,几乎完全不懂,人云亦云,说出的话也很激进有失偏颇,这样下去下一步会演变成什么样很不好说。
乔家一直在京城,和各方的关系都很密切,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各种动态风声,留着他们至少能当风向标。”
菁莪笑了,悄悄感慨一下韩蜀同学的敏锐。
他所谓的聚焦经济问题和教育运动,就是菁莪刚想到的四清。
目前是小四清,关注的是账目财物工分之类的经济问题,要不了多久就要扩展到政治思想组织作风方面了,那就是大运动的预演。
不要觉得台风是骤起的,不,它有迹可循。
只要你足够敏锐,只要你的脑子里不全是功名利禄或者诗酒花茶,只要你能跳出圈外站到足够的高度用心观察,你都可以从蛛丝马迹中发现问题,从而及早预判、及早预防。
搂住韩蜀的胳膊,胳膊肘子杵他一下:“聪明!知我者,韩蜀也!”
韩蜀没躲,“三次了。”
“什么?”
“从出家门到现在,你打我三次了。”
“有吗?”菁莪装傻,“打是亲,你不知道?”
韩蜀轻声笑,“再接再厉。”
“哈哈,好!不是或许能用得上,而是一定能用得上,单看怎么用。”
“反间计?”
“计中计。
打个比方啊,对头家的老母鸡跑你家去了,你怎么办?
一段的人,会一声不吭宰了吃了,对外说我就是颗铜豌豆,我不吃亏,谁惹我都不行。
但世上之事没有绝对的密不透风,世上之人有半数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可能还会有人占到道德的制高点去谴责他,容易因小失大。”
这话对,韩蜀点头:“二段的呢?”
“二段的会先抓住鸡在他家犯错的证据,比如偷吃东西,比如在他家拉屎,再比如吓着了他家孩子,反正就是没事找事儿嘛,容易得很。
然后把鸡打死,再拎出去转一圈,把鸡的劣行宣传一番,再然后才吃掉,这叫师出有名,符合国际通用规则,既吃了鸡又不失理,算得上高明。”
“你会怎么做?”
菁莪睨他一眼:“关我什么事?现在说的是三段的人,我秉性纯洁善良缺心眼儿。”
韩蜀忍笑,“那请问我纯洁善良缺心眼的媳妇,三段的人怎么做。”
“喂它点吃的,给它上上课洗洗脑,让它乐不思蜀,把蛋下在你家,操作得当,还可以让它在你家孵一窝小鸡;
再操作得当,可以把小鸡训练成鸡斗士,反过头去祸害他们家的庄稼—— ”
韩蜀乐了,笑出声,恰此时,有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唰一下从旁经过,前面的人卖力蹬车,后面的人双腿叉开坐,手里抱着篮球,高谈阔论。
骑出去十几米,一起把鞋底当刹车片,又一起扭头往后看,旋即对视:虞顾问?是。男的是谁?不认识。
车龙头一掉又回来:“虞顾问好!”眼睛看向韩蜀。
“中午这点时间也去打球吗?”菁莪刚已经看见他俩了—— 祁斌和姜晓天,水电站任务组的组长和副组长,都是她带的学生。
祁斌说:“运动会,我俩是咱们所的篮球主将。”
姜晓天说:“上午打扫卫生了,中午吃饭早,见缝插针练一练。”
又一起问:“这位是?”
“我爱人。”
韩蜀朝两人伸手:“你们好,我姓韩,韩蜀。”
“啊,哦,”祁斌愣半息快速握上他手:“失敬!失敬!”
姜晓天跟上,“韩兄好,终于识得庐山真面,久仰久仰!”
菁莪都不知道这两位仁兄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催他们先走。
两人又故意磨蹭:“运动会,韩兄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