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喜娘搀扶着缓缓走来。寿寂之眯眼打量——那身量、那步态,连垂首时脖颈的弧度都与刘楚玉分毫不差。
交拜时,他刻意贴近,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混着淡淡药香——正是刘楚玉被囚这些日熏染的气息。
\"送入洞房——\"
桌上红烛已燃过半,他望着端坐在喜床上的身影,心头涌起一阵异样的满足感——终于,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此刻就坐在他的婚床上。
\"殿下。\"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伸手欲掀盖头。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红绸的刹那,盖头下突然寒光一闪!
寿寂之本能地侧身,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不是她!\"寿寂之暴怒,猛地掀开盖头。烛光下,一张陌生而冷艳的女子面孔正对他冷笑。
\"寿大人好眼力。\"紫书手腕一翻,匕首再次刺来。
寿寂之眼中杀意骤现,袖中软剑如银蛇出鞘。两人在贴满\"囍\"字的新房内缠斗,红绸喜帐被剑气绞得粉碎。
紫书身法灵巧,招招直取要害;寿寂之剑势狠辣,每一剑都带着滔天怒意。
\"来人!\"寿寂之突然高喝,\"有刺客!\"
门外立刻涌入十余名带刀侍卫。紫书见状,一个鹞子翻身跃上窗棂,却在即将脱身时被一名侍卫的长枪划破手臂。鲜血顿时浸湿了嫁衣袖口。
\"来日我必取你性命!\"紫书咬牙掷出迷烟,趁着浓烟弥漫纵身跃出窗外。
寿寂之冲到窗前,只见月色下一道红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屋脊之间。他死死攥着窗棂,木屑刺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搜!给我把整个建康城翻过来!\"他转身一脚踹翻喜案,合卺酒洒了满地,\"还有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他倏尔顿住,盯着地上碎裂的酒盏——这明明是他精心准备的婚礼,为何会变成这样?
寿寂之缓缓蹲下,拾起一块红盖头碎片,上面金线绣的鸳鸯还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好戏看完,溪诏大摇大摆地拉着刘楚玉朝城门方向走去。刘楚玉被他拽着,脚步却越来越迟疑,频频回头张望。
\"我们就这样走出去?\"她终于忍不住拽住溪诏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寿寂之的人不会发现吗?\"
溪诏停下脚步,转头对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他手指探入衣襟,取出一个素白帕子包裹的小物件。帕子层层展开,里面竟是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东西。
\"这是'千面'。\"溪诏用指尖轻轻挑起那层薄膜,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轮廓,\"用南海鲛绡和西域树胶特制而成,贴在脸上,没有特制的药水绝对取不下来。\"
刘楚玉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凑近观察。那\"脸皮\"薄得能透光,边缘处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忍不住伸手想碰,却被溪诏轻轻拍开。
\"别乱动,这可是按我的脸型特制的。\"他故作严肃地说,眼里却满是笑意。
刘楚玉撇撇嘴,不满地嘀咕:\"那你不早说!害我担心半天。\"
溪诏挑眉:\"你也没问啊!\"他故意拖长声调,\"谁知道某人连命都不要,非要参加前驸马婚宴。\"
刘楚玉被他说得耳根发热,正要反驳,溪诏却突然正色:\"别动。\"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层薄膜贴在她脸上,指尖在她颊边轻轻按压。
微凉的触感让刘楚玉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那层薄膜渐渐与肌肤融为一体,溪诏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好了。\"溪诏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他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镜递给她,\"看看。\"
镜中赫然是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与她原本的容貌天差地别。刘楚玉惊讶地摸了摸脸,触感却与平常无异。
\"记住,你现在是江南来的丝绸商贾。\"溪诏自己也贴上了一张脸皮,转眼变成了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我叫你表弟时,记得答应。\"
刘楚玉刚要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声音...\"
溪诏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两个小药丸:\"含在舌下,能改变声线。\"他示范性地吞下一颗,再开口时已是沙哑的中年男声,\"怎么样,像不像个酸秀才?\"
刘楚玉忍俊不禁,学着他的样子含下药丸。再开口时,竟是个清朗的少年嗓音:\"表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溪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然是出城做买卖。\"他故意提高音量,\"表弟啊,这次带来的蜀锦若是卖得好,回去给你说房媳妇!\"
暮色深沉,城门外官道上马蹄声碎。刘楚玉策马紧随溪诏,夜风掠过耳际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划过面具边缘,缰绳悄然收紧,马速渐缓。
溪诏头也不回,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怎么,脸皮戴着不舒服?\"
\"不是...\"刘楚玉欲言又止,手指绞紧了马绳。
溪诏忽带缰绳左转,胯下黄骠马划出半弧横在道中。他单手持缰,山羊胡随低笑轻颤:\"舍不得何辑?想去见他?就顶着这张假面?\"
刘楚玉耳尖一热,下意识就要否认,却在对上溪诏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时哑然。她咬了咬下唇,药丸改变的声线里仍透着一丝倔强:\"我...我只是...\"
溪诏勒住缰绳,文士袍袖迎风翻卷,马蹄在青石道上踏出零星碎响,“只是什么?”声音随马身侧转的弧度斜斜抛来,“想查探他是否安好?还是要追上去道声平安?”
缰绳一抖驱马并行,他倾身贴近刘楚玉鞍鞯,喉间压着半明半昧的笑,“又或者…特地将面具换成这副少年郎模样,好叫他多看一眼?”
\"你胡说什么!\"刘楚玉气急,扬鞭欲抽他马臀,溪诏却早半拍抖缰错开身位。
\"别恼啊。\"溪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你那位何大人早就料到这步。\"他晃了晃信笺,火漆上的何字印章在夜色下泛着微光。
只是这次... ...刘楚玉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