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的瞬间，是一片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冰凉。
林凡心中一紧，终于抓住了那只正在下沉的小手，他用尽全力，将那孩子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托出水面。
孩子的脸已经青紫，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
林凡心跳如擂鼓，抱着孩子，手臂肌肉贲张到酸痛，用最快的速度划水游向岸边。
他将孩子平放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刺骨的寒意从湿透的衣物直透骨髓，牙关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但他根本顾不上。
脑中飞速闪过急救课上的知识，他立刻清理孩子口鼻中的污物，随即双手交叠，按向那小小的胸膛。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每一次按压都精准而用力，仿佛是在和看不见的死神角力。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动起来！求你，动起来！我不能让一个孩子在我面前消失！
“咳咳……哇——”
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人工呼吸后，小男孩猛地呛咳几声，从嘴里吐出几口浑浊的湖水，随即发出了微弱却石破天惊的哭声。
这哭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林凡心中那根绷到极致的弦。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灵魂都抽空的脱力感席卷而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喉咙里发出剧烈的咳嗽，眼前阵阵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活了……活过来了！
可他一口气还没喘匀，湖中心，那女人的呼救声再次传来，声音已经沙哑虚弱，
挣扎的动作也变得微弱无力，整个人在水中起起伏伏，眼看就要彻底沉下去。
林凡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揪住。
他看了一眼身旁刚刚脱险、正放声大哭的孩子，又望向湖中那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母亲，
他咬紧牙关，用冻得发僵、不住颤抖的双手撑着泥泞的草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四肢都在尖叫着抗议，但他不能停。
他再次冲向那片冰冷的湖水，脚步踉跄，背影却无比坚定。
几十米外，树丛后的周明轩将这一切清晰地摄入手机镜头。
他特意将镜头拉近，对准了林凡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剧烈喘息的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兴奋。
“对，就是这个表情，真像一条丧家之犬。”
他低声呢喃，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将林凡拖着疲惫身躯再次冲入湖中时那决绝又踉跄的姿态，完美地录制下来，
“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连高考都放弃了。林凡啊林凡，你越是扮演英雄，等我把这些‘证据’放出去，你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越好看。”
这一次的救援远比之前艰难百倍。
林凡的体力早已透支，而一个成年女人的重量，在水中更是如同拽着一块巨石。
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志，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才将那女人拖拽到岸边。
当女人的身体终于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林凡再也撑不住了。
他眼前彻底一黑，世界开始旋转，耳边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血液冲刷的嗡鸣。
他脱力地倒在湿冷的草地上，肺部火烧火燎，除了剧烈的咳嗽，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惚间，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准考证……还在口袋里泡着……高考，好像……结束了。
被救上岸的女人趴在地上，茫然地咳出几口水，随即，她听到了儿子的哭声。
她猛地转过头，看到身旁安然无恙、只是吓得大哭的儿子，她像是疯了一样扑过去，将孩子死死地抱在怀里，
压抑许久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爆发，化作震天的痛哭。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稍歇，怀里孩子温热的身体和微弱的抽泣，是她重回人间的唯一证明。
她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瘫软在草地上的身影上。
林凡浑身湿透，泥水顺着发梢和衣角滴落，嘴唇因寒冷和缺氧而泛着骇人的青紫色，整个人如同一片风中落叶，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
“恩人！”女人尖叫一声，也顾不上自己满身狼狈，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冲到林凡面前，“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进湿软的泥地里。
她不管不顾地磕着头，额头沾满了泥土，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最原始的、最纯粹的感激：
“活菩萨！您就是我们的活菩萨！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们娘俩的命啊！”
林凡被这惊天动地的大礼震得一颤，求生的意志退潮后，全身涌上的是抽筋般的酸软和刺骨的寒意。
他费力地想撑起身子，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阿姨……别……快起来……孩子……没事就好……”
他的视线有些涣散，就在这时，透过公园树木的间隙，他瞥见了远处钟楼的影子。
那个古老的钟盘，像一个冷漠的眼睛，正俯瞰着这一切。
“当——”
沉闷而清晰的报时声传来，不多不少，正好九下。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携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林凡的天灵盖上！
他眼角的余光猛地聚焦，死死盯住那个钟盘！时针，稳稳地指向了“9”！分针，也已经无情地越过了一大格！
九点十五分！
大脑“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颗炸弹在颅内引爆。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又被灌满了极北之地的冰碴子，从头顶凉到脚心。
高考！
清雪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萌萌那个响亮的“能量之吻”，他对她们的承诺——“放心，为了你和萌萌。”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具象成那扇正在关闭、或者说已经关闭的考场大门！
“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
那动作快得吓人，仿佛刚才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只是幻觉，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一切疲惫和寒冷。
“我还有急事！”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也顾不上身后那对母子惊骇的目光，转身就朝公园外疯了一样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