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点点头，脸色难看。
那个“秦始皇”的梗，是他计划失败的耻辱印记，每次想起来都像吞了苍蝇。
王老师继续说：
“你看，‘十三岁生孩子’的谣言，荒谬至极，依旧有人津津乐道。
为什么？猎奇，八卦，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作为高三学生，基本的判断力要有，不能被几张捕风捉影、连当事人脸都快看不清的照片牵着鼻子走。”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老师将手机屏幕转向周明轩：
“这几张照片，角度刁钻，光线模糊，再配上你那些‘精彩’的描述添油加醋一番发出去，确实能让学校再热闹一阵。
然后呢？当事人深受其扰，学校名誉受损，同学们宝贵的复习时间又被浪费在无谓的口水仗上。
这对谁有真正的好处？对你吗？”
周明轩喉咙发紧，冷汗不自觉地从额角渗出，他所谓的“正义”，在王老师冷静而犀利的剖析下，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甚至透着一股子阴暗的卑劣。
王老师看着他：
“周明轩，你曾经成绩优异，对自己要求严格，也一向看重学校的纪律和荣誉，这些老师们都看在眼里。
但这份看重，不应该异化成对同学捕风捉影的恶意揣测和过度干涉。
你把所有的心思都耗费在这上面，你的学业呢？
你最引以为傲的成绩呢？”
这句话，如同重锤，精准地砸在了周明轩最敏感也最不愿面对的痛处。
“上次月考的成绩单，你仔细看了吗？”
王老师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却字字清晰，
“沐清雪，年级第一。林凡，年级第五。这两个同学，顶着满城的风言风语，承受着比旁人更大的压力，成绩不降反升。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分得清主次，把精力用在了学习这个正地方。”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更衬得气氛凝重。
周明轩呼吸急促起来，脸颊火辣辣地烧着，仿佛被无形的耳光狠狠扇过。
王老师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让他无地自容。
“那你呢，周明轩？”
王老师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回避的压迫感，
“你，曾经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这次月考，掉到了二十九名。这么大的落差，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周明轩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刺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当然知道！
自从满脑子都是如何搜集林凡和沐清雪的“黑料”，如何让他们身败名裂之后，他的学习便一落千丈。
上课频频走神，做题心烦意乱，夜晚辗转难眠，脑子里盘旋的全是那些阴暗的念头和报复的快感。
“周明轩，高考迫在眉睫，每一分每一秒都耽误不起。”
王老师的语气中带着惋惜，但更多的是不容置喙的严厉，
“你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跟踪同学、偷拍照片、恶意揣测同学的私生活上，你觉得值得吗？
这，是你对自己十数年寒窗苦读负责任的态度吗？”
周明轩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王老师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正义”外衣层层剥开，
把他内心深处那些因嫉妒而滋生的阴暗心思，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忽然觉得，王老师说得……似乎每一个字都对。
他确实本末倒置，为了那点可怜的、扭曲的“揭发”快感，荒废了自己最重要的学业。
如果林凡和沐清雪真如王老师所言，那他现在算什么？
一个费尽心机却一无所获，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跳梁小丑吗？
强烈的烦躁、羞愧与不甘交织着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老师见他沉默不语，紧绷的脸色稍缓，语气也放缓了几分：
“周明轩，老师跟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能真正清醒过来。
林凡和沐清雪同学的事情，学校会有自己的判断和处理方式，不需要你用这种偷偷摸摸、甚至侵犯他人隐私的方式去‘搜集证据’。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不妥之处，
也应当由学校通过正当的程序去了解和处理，而不是靠这种极易引发更大误会和矛盾的‘私下爆料’。”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深远，似乎在斟酌措辞：
“你再仔细想想，如果他们真的像外界传闻或者你所猜测的那样，整天心思不正，
不务正业，他们还能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保持那么好的学习成绩和精神状态吗？
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我们自己认为的真相，都可能与事实相去甚远。”
“老师反而觉得，”
王老师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出乎周明轩意料的平和与理解，
“他们之间，或许存在一些青春期朦胧的好感。
但如果这种好感，能够转化为彼此激励、共同学习、一起进步的积极动力，那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个年纪的孩子，情感有所萌动是非常正常的。
关键在于如何正确看待和引导，是让它成为学习的催化剂，还是变成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周明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困惑。
王老师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仅没有严厉批评，反而……默许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好感”，甚至还认为这对学习有好处？
这还是那个以铁面无私、治学严谨着称的王老师吗？
他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王老师，您……您的意思是……您不反对他们……早恋？”
他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某些观念，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