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上前应道:“是啊,娘娘,可好看可香了,奴婢去花房拿些回来插瓶。”
安陵容点头应允后,喜鹊便从花房抱了一大捧回来,当然后头还跟着几个花房的人,分别抱着卷丹百合,姬百合,渥丹百合,毛百合过来。
凰贵妃可以只要狐尾百合,她们却不敢单单送一种百合过来,花房所有的百合品种都拿来了。
安陵容赏了她们,便开始插花,插到一半忽而说道:“本宫听说百合凝神静心,你去问问太医院,莞贵人是否能用,若是可行就送去,本宫瞧她心神不定的也该安安神,到底是姐妹一场,不能不照拂着。”
往后,花房就开始日日给碎玉轩送狐尾百合,分明有着安神的功效,花心却是红艳艳的,靡丽而多情。
除此之外,安陵容还吩咐了宝鹃,若景仁宫要什么丝线珠宝,都供给她,对着皇上也只说不想背上骂名。
她这样尽心尽力为皇后创造条件,都是为了莞姐姐啊,若是不穿一回纯元皇后的衣裳,莞姐姐岂不是白白投效皇后一回。
皇上也没对凰贵妃还犟着不肯对付皇后多说什么,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有了绝妙的主意。
后宫众人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知道他进后宫的次数较之平常要少许多,就凸显得安陵容得宠程度更上了一个台阶。
宜修手上的势力已经不剩多少,面对此种情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给莞贵人送去从前穿过的衣裳,甚至这些衣服都是她和剪秋绘春一起修补的。
随着待遇的下降,奴才们越发不听话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姐姐入府的那段日子是她最痛苦的时候,现在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宜修昼夜不停地回忆着旧时光,那些旁观的甜蜜成了她新的支柱。
姐姐的妆容,姐姐的穿着,姐姐的一举一动她都要甄嬛去学。
努力还是有效的,莞贵人虽然有孕在身不能承宠,但皇上比起宠幸别的妃嫔,倒更愿意去碎玉轩陪着她聊天说话。
甄嬛忧郁憔悴,有苦难言的模样也叫皇上怜惜不已。
但有章弥和温实初作保莞贵人和皇嗣十分康健,皇上也只以为她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许诺道:“朕想着,你入宫多年,久不见你的家人,等你怀胎满七月,朕就让你的母亲进宫陪你。”
甄嬛早知道了自己的孩子过不了六月, 但还得装作欢喜的模样谢恩。
两人缠绵对视间,日日都送来的狐尾百合散发着幽幽香气。
皇帝最近召幸妃嫔的确少了些,深吸一口气后,也有了几分欲望,看向莞贵人说道:“朕记得,你有孕也过了三个月了。”
甄嬛怎么会不熟悉这样的眼神,心头一惊,勉强笑道:“皇上忘了,臣妾有孕在身,倒是碧官女子也在碎玉轩呢。”
碧官女子和莞贵人有三四分相像,和纯元就只剩下一两分相似,才情气质更是丝毫不搭边,承宠几日后很快就失宠了,这会儿皇上也不愿意去找她。
皇帝盘腿坐在榻上,抚摸着莞贵人的滑嫩的脸,看着她的远山眉,梅花玉簪,还有身上传来的梅花香气,玩味般说道:“难道,你不想服侍朕?”
他盯着景仁宫的动作,自然知道这都是乌拉那拉氏在背后指点莞贵人,莞贵人神似纯元,应当是为了让他想起纯元从而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皇帝面对和故人越来越重叠的莞贵人却是欣然笑纳。
既然如此,胎相也好,只是一夜荒唐而已,又有何妨呢。
那种感觉又来了,自从她听了皇后的话打扮自己之后,皇上的确来的更多了,但甄嬛总觉得皇上待她不似一个活人,而是如同对待摆件花瓶一流。
狎昵轻视,可以随手把玩的那种物件儿。
偶尔也会提个建议说她更适合哪种扮相,就像是在画一幅心中有了定稿的画。
甄嬛不喜欢这样,甚至可以说厌恶。
但她不敢失宠,失宠就对皇后没用了,没用之后肯定是不会被放过的,甄嬛没那么天真。
她只是僵硬地扬起一个艰涩的笑脸,默许了,任由皇帝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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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的偏殿中,浣碧正在身后宫女的监视下描着远山眉。
乌拉那拉宜修也给了浣碧那个助孕方子,一个孩子不够就两个孩子,她总能把凰贵妃拉下来的。
浣碧成了主子,终结了为奴为婢的前半生,但好日子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到来。
那天沈常在在门口横眉冷对时,浣碧多少有些后悔,不该在长姐耳朵边上说那么多沈常在的坏话。
若是两人并未反目,也许她们姐妹还不至于这样孤立无援。
至于什么当上主子就把娘亲的牌位挪进甄家祠堂一事,浣碧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四品官的庶女,而是罪臣之女和朝廷官员的通奸之女。
甄家也是因为她,才有了这场浩劫。
这都是长姐亲口说的,真是难听啊,从前那个对自己百般纵容的小姐好像也消失了。
可是,难道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吗,或者自己出生之后就该安安分分当一辈子的奴婢伺候人吗。
皇上久久不来,正殿那里却叫了水,浣碧鄙夷之余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怀上一个注定会失去的孩子。
忽得,正殿乱了起来,崔槿汐冲出来大喊:“叫太医!叫太医!快把温大人去请过来!”
身后的宫女推了浣碧一把,两人急匆匆出去了,就躲在角落里,也不敢进去。
只能看到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
浣碧心疼之外也有一丝丝无法忽视的快意,谁家好女子孕期勾引皇上还因此没了孩子呢,长姐再怎么得爹爹疼爱,再怎么是名门闺秀生下的嫡女,好像也不比她这个通奸女要高贵多少啊。
安陵容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了一眼再不复往日张扬,鹌鹑似的浣碧,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浣碧这才反应过来,长姐此时小产,那诬陷凰贵妃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皇后肯定又要发疯了,但出奇的是,浣碧好像担忧不起来,自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通奸女之后,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她还以为,自己至少能算个外室女的,不过长姐说的对,外室女的母亲至少能见人,自己啊,还是更适合通奸女这个称呼。
从前在乎的一切已经到了倾覆之际,浣碧却只是怔愣地看着凰贵妃的背影。
她刚成为官女子那天,多得意啊,总觉得自己是四品官的女儿,比松阳县长大的县丞女儿不知好多少,还想过等自己位分超过了凰贵妃,要报那一夜被恐吓的仇。
回忆起往昔,浣碧竟在这样的时刻低低笑出了声。
被身后的宫女一把捂住了嘴,笑声堵在喉咙里,她便只能用泪水沾湿了面颊。
殿内,是满身颓丧,坐在榻上垂着头盘手串的皇上,耳边是熟悉的痛苦呻吟。
好多的血,好多的血啊。
多少泪水也洗刷不清这样多的血,安陵容并没有去安慰皇上,只是捂着嘴哭泣。
莞姐姐,你现在一定很心痛吧,是为了一个躺在床上,被皇后当棋子,被皇上的玩意儿,还刚刚失去孩子的女人吗?
你这样为她难过,陵容的心里真的好开心,好欣慰,更是和你一样的伤心欲绝。
她的嘴角勾起浅淡的微笑,忙碌了多久,算计了多少次,耗费了多少心血,就是为了今朝。
得宠却并非最得宠因此嫉妒好姐妹,被抓住了把柄只能当皇后的提线木偶,连孩子都要拿出来用一用,却是为了扳倒皇后的对手。
这说的是谁?
甄嬛耶?陵容耶?
谁还能分得清呢。
分不清,就不必分清了。
一个有着安陵容经历的甄嬛,至此,终于功成。
就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直在我的阴影中走下去吧,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