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未褪尽的清晨，苏瑶站在后勤处办公室窗前，望着作战指挥中心楼下那辆挂着总部牌照的军用吉普。
霍霆风的军大衣下摆被风卷起，他在车门前驻足片刻，抬头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隔着四层楼的距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帽檐下露出的一截下颌线，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苏副处长？”小赵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赵处长让您过目新季度的物资调配表。”
苏瑶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的项链盒。
父亲的照片隔着薄银壳贴着皮肤，温度比她的掌心还低些。
昨夜霍霆风说“等我回来”时，她喉间那团堵着的东西，此刻正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车影，慢慢沉进胃里。
“放桌上吧。”她转身时瞥见墙上的电子屏，九点整，正是霍霆风说的周参谋临时权限录入时间。
下午三点，苏瑶端着保温杯去茶水间，路过作战指挥中心走廊时，余光扫到302办公室虚掩的门。
周参谋的背影映在磨砂玻璃上，手里的手机贴在耳边，语速比平时快了两成：“......恒安的货船今晚靠港，老规矩......”
她脚步微顿，杯壁的热度透过棉手套渗进来。
上周霍霆风才提过，恒安科技承接的军港物资运输项目正在审计，周参谋作为作战指挥中心的高级参谋，按理说不该直接对接地方企业。
更蹊跷的是，他通话时用的是私人手机——作战指挥中心所有公务联络必须使用加密座机。
“苏副处长？”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打翻杯子。
孙副官不知何时站在转角，手里提着个装着文件袋的黑色公文包，西装袖口沾着星点酒渍：“您怎么在这儿？”
“找赵处长拿物资清单。”苏瑶垂眸看了眼杯里的枸杞，笑得自然，“倒是孙副官，今天穿便装？”
“陪领导应酬。”孙副官摸了摸领带，目光扫过302办公室的门，“恒安科技新签了笔无人机采购合同，陆总非拉着喝酒。”他压低声音，“那酒味儿冲得我头疼，您闻闻——”
苏瑶凑过去时，确实嗅到了股混着烟草味的酱香型白酒味。
孙副官的手指在公文包上轻叩两下，这个动作她记得，是霍霆风教的情报暗号：有发现。
“我先走了。”孙副官点头告辞，走过她身边时，公文包蹭了蹭她的手背——里面有硬物硌着，像是微型窃听器。
苏瑶握着保温杯往回走，心跳快得像擂鼓。
茶水间的镜子里，她的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
周参谋的异常、孙副官的暗示、昨夜那通匿名短信......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果然有条新消息：“21:00，资料室b区3排。”发件人还是乱码。
深夜十点，后勤处大楼只剩顶层资料室亮着灯。
苏瑶把工牌往门禁上一贴，电子锁“咔嗒”轻响。
她裹紧外套，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细碎的响，经过c区旧演习记录架时，眼角突然扫到最下层有本封面褪色的档案——《2021年秋季联合演习通讯日志》，分类标签却贴着“2018年装备损耗表”。
她蹲下身抽出那本档案，封皮内侧的借阅记录上，周参谋的名字在三天前的位置格外醒目。
翻到中间页，通讯频段记录栏里，“145.25mhz”的数字被红笔圈了又圈——这是废弃通讯站专用的老旧加密频段，半年前“黑鹰”组织就是用这个频率传递过炸弹部署指令。
“咔——”
资料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苏瑶手一抖，档案“啪”地掉在地上。
她迅速弯腰去捡，余光瞥见进来的人穿着作战靴，裤脚沾着雪粒——是林骁。
“你怎么来了？”她按住狂跳的心脏。
“刚从边境侦察回来。”林骁摘下飞行头盔，发梢还滴着融雪，“给你带了样东西。”他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个U盘，“今天追踪到串异常信号，频段和去年废弃通讯站的完全一致。”
苏瑶接过U盘插进随身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锯齿状的频谱图。
她对比着刚从档案里拍的照片，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145.25mhz......和记录里的圈注频段分毫不差。”
“说明‘黑鹰’还在用老办法传信。”林骁扯下被雪水浸透的围巾，“他们内部肯定有技术保守派，舍不得换加密方式。”
窗外的雪突然大了，鹅毛般的雪片糊在玻璃上。
苏瑶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楚督察的名字跳出来：“苏副处长，我在恒安科技门口被拦了。”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却混着点压抑的怒气，“说是总部紧急叫停审查，但我的车出城时爆胎了，现在停在312国道旁的废弃加油站。”
“您别动，我马上派人过去。”苏瑶转头看向林骁，“能调两架直升机吗？”
“五分钟内到。”林骁抓起头盔往外跑，作战靴在地面碾出湿痕，“让楚督察打开应急灯，我们用热成像找她。”
凌晨一点，苏瑶回到宿舍时，后颈还泛着冷。
她烧了壶热水，蒸汽模糊了窗上的冰花。
手机在充电时突然亮起，一封匿名邮件静静躺在收件箱里，发件人是“夜枭07”——这是“黑鹰”线人常用的代号。
她点开附件，一张模糊的老照片跳出来：穿作训服的年轻军官们勾肩搭背，最中间那个笑出虎牙的是陆远山，而他右边，穿着少尉肩章的霍霆风正侧过脸，军帽歪着，露出半张带着酒窝的脸。
照片背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勉强能辨认出：“他曾是他们的人。”
保温杯“当”地磕在桌上，热水溅在手机壳上，烫得苏瑶缩回手。
她盯着照片里霍霆风年轻的脸，喉间那团堵了整夜的东西突然涌上来——原来霍霆风办公室沙盘边的空座椅，不是等战友，而是等一个永远不能说的过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月光透过雪幕照在手机屏幕上，把照片里的人影都镀成了冷白色。
苏瑶摸出项链盒，父亲的照片和霍霆风的旧照在掌心重叠，像两团烧得正旺的火，烫得她指尖发疼。
她打开电脑，调出作战指挥中心的档案检索系统——明天，她要查霍霆风七年前的人事调动记录。
键盘敲击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苏瑶的影子被台灯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道蓄势待发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