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林骁咋咋呼呼的嚷嚷:“苏姐!霍主任!你们可别在里头说悄悄话忘了外头还有兄弟——”话音未落,管道口被掀开,林骁的脑袋探进来,军帽歪在一边,脸上还沾着硝烟,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时顿了顿,又咧嘴笑开:“得,我就知道没白跑这一趟,这硝烟味儿里都能闻见甜的。”
苏瑶被他逗得笑出声,抽回手要爬出去,霍霆风却先托住她的腰,替她挡住管道边缘的毛刺。
林骁伸手拉她,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她注意到这小子的指节泛白——可等她抬头看他眼睛,那点转瞬即逝的涩意早被亮晶晶的笑意盖过去:“苏姐,刚才拆弹那手绝了,我在战机上都捏出一手汗。”
老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臭小子别挡道,让苏副处长先出来。”这位情报科的老狐狸此刻军装皱得像咸菜干,镜片上还沾着灰,却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苏丫头,你爸要是看见今天这阵仗,保准得拍着大腿说‘我闺女比老子当年还利索’。”
苏瑶的手在半空顿了顿。
老张说的“当年”,正是她父亲当工兵时的岁月。
刚才在管道裂缝里瞥见的影子,那件洗得发白的工兵服,突然又在眼前晃了晃。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管道后方——那里只有被硝烟熏黑的墙壁,和几截扭曲的钢筋。
“发什么呆呢?”霍霆风的手掌覆在她后背上,温度透过战术背心渗进来,“赵将军让我们半小时后去指挥部开会,先去处理伤口。”他额角的血痂已经和碎发粘在一起,下巴上还蹭着道乌青,偏生说这话时语气像在说“该吃午饭了”。
林骁突然伸手戳了戳霍霆风的肩膀:“主任,您这伤可不能再拖,刚才卫生员找您找得嗓子都哑了。”他又转向苏瑶,从战术背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糖纸:“苏姐,我藏了块奶糖,刚才轰炸时压在身下,没化。”
苏瑶接过糖,糖纸边缘还带着林骁体温的余温。
她忽然想起这小子上周还红着脸在她办公室门口徘徊,说要请她吃食堂新做的红烧肉——现在那点青涩的悸动,倒像被硝烟淬过,成了更透亮的东西。
她捏了捏林骁的胳膊:“谢了,等任务结束,我请你吃三碗红烧肉。”
林骁的耳朵唰地红了,转身就往指挥部跑:“谁要三碗!五碗!”
老张望着他的背影直摇头,又压低声音对苏瑶说:“那小子刚才在通讯器里喊得比谁都响,其实从你进管道开始,他手就没离开过扳机。”
苏瑶的喉咙突然发紧。
晨光里,霍霆风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根须交缠的树。
指挥部的圆桌会议开得热气腾腾。
赵将军的军帽搁在桌上,领口解开两颗纽扣,正用红蓝铅笔敲着作战地图:“这次行动漂亮,但我要的不是漂亮,是彻底。”他扫过众人:“苏副处长,你来说说,敌军指挥部的布防为什么会出现漏洞?”
苏瑶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纸页边缘还沾着机油:“根据截获的密电,他们原本计划用三辆伪装成补给车的炸弹车做外围屏障,但其中一辆在今早七点偏离了原定路线。”她指了指地图上标红的岔路口:“我让人查了,那辆车上的司机是后勤处老周的侄子——老周上个月住院,是苏瑶让人送的鸡汤。”
会议室里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霍霆风靠在椅背上,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侧影——她说话时习惯性地转笔,指节因为长期拆弹有些变形,却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所以不是漏洞,是人心。”赵将军放下铅笔,眼底浮起笑意,“苏瑶,你比我想象中更会‘用兵’。”他的语气忽然沉下来:“但老张刚才递的情报,你们都看了?”
老张推了推眼镜,投影屏上跳出两张模糊的照片:“敌军指挥官和王参谋,在指挥部被摧毁前五分钟上了辆民用卡车。车牌是假的,监控在出城路口断了。”他敲了敲键盘,画面切换成一串加密电文:“我们截获了他们和线人的联络,关键词是‘复仇’‘苏’。”
苏瑶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深痕。
父亲自杀前最后一通电话里,也提到过“复仇”;他遗留的笔记里,那张穿工兵服的老照片背面,同样用红笔写着“苏”。
“他们会来找我。”她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因为这次行动里,我是最明显的破绽——后勤处副处长,拆弹专家,还是个女人。”
霍霆风的指节在桌下扣住她的手腕,力度不大,却像道铁闸。
苏瑶回握他,继续说:“但破绽也能是诱饵。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说我要去西山仓库验收新到的拆弹设备。西山仓库地形复杂,四周都是丘陵,适合设伏。”
赵将军的目光亮了:“详细说说。”
“王参谋擅长心理战,他会认为我‘得意忘形’,所以诱饵要真。”苏瑶翻开父亲的笔记,翻到夹着老照片的那页,“我需要后勤处放出调令,让我明天下午三点去西山;同时让林骁的战机中队在附近空域‘例行训练’,老张的情报科散布‘仓库里有未引爆的新型炸弹’的传闻——王参谋这种人,听见‘新型炸弹’比听见金子还亲。”
“好棋。”老张抚掌,“但得有人演这出戏。”
“我来。”苏瑶和霍霆风同时开口。
会议室里响起轻笑声。
霍霆风捏了捏她的手腕,转而对赵将军说:“我带人埋伏在仓库二楼,苏瑶负责‘偶遇’他们。”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她第一次拆弹时留下的,“她比我更清楚,敌人会怎么下套。”
赵将军点头:“就这么定。散会前,老张还有补充。”
老张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他调出另一封情报,加密等级标着“绝密”:“半小时前,我们截获了一段卫星通讯,发信人用的是‘黑隼’的代号——这是五年前销声匿迹的境外情报组织。”他推了推眼镜,“他们提到‘棋子已暴露,启动备用计划’。”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降了十度。
苏瑶感觉后颈发紧——父亲自杀前,曾在笔记里写“黑隼的爪子伸到了国内”,而那个穿工兵服的影子,正和笔记里夹着的老照片上的男人有七分相似。
“看来我们钓的不止一条鱼。”赵将军敲了敲桌子,“散会。苏瑶、霍霆风留一下。”
其他人陆续离开,林骁经过苏瑶身边时,悄悄往她桌上塞了包润喉糖。
门合上后,赵将军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这是你父亲当年的结案报告,我让人重新整理过。”他看向苏瑶,“当年的事,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苏瑶的手指颤抖着接过纸袋,封皮上的灰尘簌簌落在桌上。
霍霆风握住她另一只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她血管。
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
某个未被监控覆盖的角落,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窗摇下一条缝,露出半张戴着口罩的脸。
那人望着指挥部的方向,指尖在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目标还活着,按原计划执行。”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擦过苏瑶办公室的窗棂。
她翻开父亲的结案报告,第一张纸的最下方,有行褪色的小字:“黑隼,工兵连,1998。”
而在西山仓库的地图上,霍霆风用红笔圈出的埋伏点旁,苏瑶用铅笔添了颗小星星——那是她和父亲当年玩“寻宝游戏”时的暗号。
一场更大的局,正在晨光与暮色的交替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