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直沉寂的乌油荷叶船终于开口,音色沉闷,【这是一个绝佳的地方,我想让你看看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她是为了这天下不得不把你抛下了,你不要怨她。】
裘扶玉摇了摇头,“我不怪她,她也有她的使命。”
裘扶玉的声音在静谧的洞天内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通透:“我不怪她,她也有她的使命。”
【你能理解,很好。】乌油荷叶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沉闷回响,【她的使命,便是以身为锁,镇住那足以倾覆此界的深渊裂隙。代价……便是骨肉分离。你被托付给阮家,亦是她的苦心安排,望你能远离灾厄,平安长大。】
船灵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将那段被刻意模糊、深埋心底的过往,清晰地勾勒出来。
不是遗弃,而是最决绝的保护;不是不爱,而是爱到只能放手。
裘扶玉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不是委屈,而是为那英姿飒爽身影下不为人知的巨大牺牲而心痛。
她脑海中闪过养父母慈祥的面容,养兄阮业真幼时笨拙却真切地守护……这些温暖,原来都建立在生母撕心裂肺的离别之上。
还有……哥哥的失踪,阿爹的重伤,阿娘的杳无音信……养父母一家的变故,是否也与此有关?是否也是那深渊阴影蔓延的恶果?
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愤怒,在她新生的琉璃心内升腾。
深渊夺走的,不仅仅是她未曾谋面的生母,更是她赖以生存、给予她温暖的整个家!
再睁开眼时,裘扶玉眸中的泪水已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取代。
宋为昭看着她,一开始,便是因为她听到了阮业真的消息,冲动地去了张北楼。
他们二人颇为不易地回宗,回宗后又被追杀。
她从始至终未提起为何。
如今她伤势恢复,有必要问一问了。
“小师妹,那天听到阮业真的消息,那么激动地去了张北楼。为什么?”
其他人的目光更是灼灼。
裘扶玉迎着众人灼灼的目光,新生的琉璃心微微抽痛,那段被她刻意压抑染满血腥与绝望的记忆,再次汹涌而至。
她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蕴灵洞天纯净的灵气也无法驱散那记忆中的血腥味。
再睁开时,清澈的琉璃眸中,翻涌着刻骨的痛楚与冰冷的恨意。
“因为……阮业真,是我的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是我相依为命的……哥哥。”
她的眼泪不由得往下落,“扶新府的惨案你们一定知晓,我便是下落不明的阮家小女儿。”
“我听师兄说,哥哥失踪前去了张北楼,于是我想去探探,没想到招惹了寒渊的人,还让宗门蒙此大祸。”
他猛地一步上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变调:“你……你是镜心?!阮家的小镜心?!天可怜见!业真!业真啊!你看到了吗!你豁出命去护住的妹妹,她活着!她就在这儿!我……我替你护住了!我替你护住了啊!”
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混合着多年来的担忧自责与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滚滚落下。
他双手握拳,仰天低吼,仿佛要将这迟到了七年的消息,吼给那不知身在何方的兄弟听。
辜客容一向冰冷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凝重。
扶新府阮家!
当年那场震动江湖、扑朔迷离的血案,竟与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弟子息息相关!
阮征海,义薄云天,其妻临阳刀帮少帮主春许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其子阮业真,少年侠义,温润如玉。
这样一门忠烈,竟落得如此下场!
一股深沉的寒意与滔天的怒意在他心中交织。
深渊的爪牙,竟已渗透至此,犯下如此滔天血债!
“玉儿!你……你竟然是春许娘子的孩子!”叶清芸已是泪流满面,她几步上前,不顾裘扶玉周身流转的琉璃光华,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如同失散多年的母亲找到了骨肉。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心疼与怜惜,“春许姐姐……你竟然是他们的孩子。”
叶清芸的泪水浸湿了裘扶玉的肩头,那是为故友的遭遇悲痛,更为眼前这个承受了太多苦难的孩子心疼。
裘扶玉有心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亲生女儿,以免造成更大的误会,乌油荷叶船却在她灵台内一声嗡鸣,连带着龙珏玉佩也震了震。
她不得不垂下眼睛,遮住眼中燃烧的情绪。
在其他人看来,却是她伤心不已,只得垂首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