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灵洞天,时间在星辰流转与灵泉低语中悄然滑过。
日复一日,星辰之力如涓涓细流,灵泉雾气似温柔臂弯,将暖玉莲台中央那抹脆弱的身影紧紧包裹。
叶清芸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时刻监控着阵法与裘扶玉体内脆弱的平衡。
她的银针根据裘扶玉体内细微的能量潮汐不断调整,引导着磅礴的生命力精准地抚过琉璃体上每一道狰狞的裂痕。
古清净的龙元持续输出,那温润而强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缝合着濒临崩溃的生命脉络,珍珠般的龙鳞光泽随着消耗显得有些黯淡,但他龙瞳中的坚持未曾动摇分毫。
宋为昭和姜云鹤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盘坐于洞口。
他们的灵力与洞天禁制完美融合,形成坚不可摧的壁垒。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警惕,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一遍遍扫过洞天内外,任何一丝不属于此地的气息波动都休想逃过他们的感知。
姜云鹤腰间的姜武剑,偶尔会发出近乎叹息的嗡鸣,仿佛感应着莲台上那同源的悲怆与挣扎。
徐愿平依旧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伫立在莲台不远处。
他的无垢剑心是全开的“天眼”。
在他的感知里,裘扶玉的身体如同一个布满裂痕、内部能量风暴肆虐的琉璃宇宙。那点被她紧握的琉璃本源,是风暴眼中唯一相对稳定的光源,在星辰之力与龙元的滋养下,跳动的频率确实比初时更平稳、更有力了几分。
包裹它的骸骨符文,颜色也肉眼可见地淡化了近乎一成。
这一切,都在冰冷的“天道视角”中被精准量化、记录。
然而,那源自垒骨深渊、完美蛰伏于本源最深处的印记,其存在本身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滴墨,在徐愿平那精密到极致的天道观测网中,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无法忽视的“异常点”。
它完美地模仿着裘扶玉自身本源的波动,贪婪地汲取着纯净能量,每一次能量的律动,都让那个“异常点”的轮廓在无垢剑心的冰冷视界里,极其轻微地……膨胀了一丝。
这种膨胀并非力量的显化,更像是一种存在的“加深”与“扎根”。
它如同一个潜伏在裘扶玉灵魂最深处、随着疗愈进程同步成长的致命肿瘤,其隐蔽性和潜在威胁性,让徐愿平那万年不变的空洞眼眸深处,那丝因“混沌变数”而产生的滞涩感,非但没有随着本源的稳定而完全消除,反而……加重了。
他无法精确预知这“异常点”最终会引发什么,但这种未知的、持续增长的变量,本身就是对“无垢剑心”所代表的天道秩序的一种潜在颠覆。
他沉默地注视着,如同冰冷的观测者,记录着这“变数”的每一点变化。
洞天入口处,辜客容如同万载玄冰雕琢的塑像。
寂灭寒气无声流淌,将蕴灵洞天更深层地隔绝于尘世之外。
他的心神与宗门大阵相连,感知着天地间一切细微的涟漪。
北境战场残留的魔气、各宗因胜利而起的暗流涌动、宗门内部因乾韫之事产生的猜疑……种种信息如同纷繁的丝线,在他冰冷的心神中梳理、过滤。
他的主要心神,却牢牢锁定在静室方向——那里,乾韫的气息虽然被禁制重重封锁,但那源自前世、与垒骨深渊纠缠不清的印记所散发出的、因裘扶玉体内“异常点”同步成长而产生的微弱共鸣,如同最细微的毒虫嘶鸣,清晰地传入辜客容的感知中。
“垂死挣扎……还是……新的阴谋?”辜客容心中冷意更甚。
乾韫的存在,如同一个不断渗出毒液的脓疮,必须彻底根除。只待裘扶玉情况稍稳,便是彻底清算之时。
——
而在那被重重守护、被纯净能量包裹的躯壳之内,裘扶玉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破碎而灼热的混沌之海。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空间的边界。
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流星般划过,带着强烈的情绪碎片——北境冰原的刺骨寒风与魔物嘶吼、垒骨魔骸那遮蔽天日的恐怖威压、撞向锚点核心时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与决绝、三神物爆发时的沛然伟力……还有,那一点被夺回的、冰冷与温暖交织的琉璃本源带来的悸动。
痛苦是这片混沌海的主旋律。琉璃体崩裂的痛楚、神魂被深渊气息侵蚀的冰冷、本源被强行剥离又夺回的撕裂感……
如同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意识。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滚烫的熔岩。
“好痛……好冷……”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沉浮,几乎要被彻底磨灭。
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抓住”那点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她自身的温暖——那点被她攥在手中的琉璃本源。
它微弱的光芒,成了这片黑暗混沌中唯一的灯塔。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痛苦彻底吞噬时,一点微弱的、熟悉的暖意,如同破开厚重阴云的星光,极其温柔地洒落下来。
这暖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灵魂的最深处,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混沌的黑暗被这暖意微微驱散,一个模糊而温柔的身影轮廓,在光晕中缓缓凝聚。
“阿娘……”裘扶玉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呼唤,带着无法言喻的委屈、依赖与深入骨髓的思念。
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种无比熟悉、无比安心的气息弥漫开来,如同儿时病中母亲温柔的抚摸。
那身影似乎俯下身,无形温暖的手轻轻拂过裘扶玉意识中那些最狰狞的“伤口”。
没有言语,只有纯粹而浩瀚的安抚力量,如同最纯净的温泉,温柔地包裹住她破碎的神魂,极大地缓解了那几乎要撕裂她的痛苦。
“睡吧……孩子……”一个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你很累了……好好休息……”
这声音如同拥有魔力,裘扶玉那紧绷到极致的意识,在这股暖流和温柔的低语中,竟真的开始缓缓放松。
剧烈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安宁。
她仿佛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只想在这份温暖中沉沉睡去,忘却所有的伤痛与重负。
“阿娘……我好想你……”意识在温暖的包裹下沉沦,那些支撑她战斗、支撑她打破宿命的仇恨与执念,在这份极致的安宁面前,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温暖无梦的黑暗时,那温柔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清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不!扶玉!不能睡!快醒来!看着它!看着你手里的东西!”
这声呼唤如同惊雷,在裘扶玉即将沉沦的意识中炸响!
她猛地一个激灵!
那股令人沉溺的温暖瞬间褪去大半,剧烈的痛苦和冰冷再次隐隐袭来!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意识中自己紧握的“手”——那点被她视作生命锚点、带来温暖慰藉的琉璃本源!
在阿娘那声急促的警示下,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带着一丝本能警觉地“凝视”它!
光芒依旧纯净而温暖,但在那跳动的核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看不真切,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但她能感觉到,那温暖的光芒之下,似乎潜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带着审视与贪婪的……视线?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本源,在黑暗中静静地窥视着她,等待着她彻底放松警惕,沉溺于虚假安宁的那一刻!
一股寒意,瞬间从她意识深处窜起,压过了那残留的温暖与疲惫!
“阿娘……那是什么?”她的意识发出惊疑不定的询问。
但那个温暖的身影,在发出那声警示后,轮廓变得更加模糊,仿佛耗尽了力量,渐渐消散在混沌的光晕中,只留下那句焦灼的呼唤在裘扶玉的意识中反复回荡:
“快醒来……看着它……小心……”
温暖褪去,痛苦与冰冷再次成为主调,但这一次,裘扶玉的意识中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警觉。
她没有再沉沦于对安宁的渴望,而是强忍着痛苦,死死地“盯”着手中那点跳动的本源。
阿娘的警示,如同一根尖刺,扎进了她昏沉的神魂,让她在无边的痛苦中,保持着一线挣扎的清明。
她不知道那冰冷视线是什么,但她知道,绝对不能让那东西得逞!
她必须醒来!必须看清楚!
——
蕴灵洞天内,莲台之上。
一直如同精密仪器般监控着裘扶玉体内每一丝变化的徐愿平,空洞的眼眸骤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在他的“天道视角”下,裘扶玉体内那原本在龙元与星辰之力滋养下缓慢修复的琉璃体裂痕,修复的速度突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
并非恶化,而是仿佛修复的能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微地“阻滞”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那点被他严密监控的琉璃本源,其内部那个代表着深渊蛰伏印记的异常点,在刚才那一瞬间,其存在感异常地清晰和活跃了一下!
仿佛一只蛰伏的毒蛇,在猎物放松警惕的刹那,微微昂起了头,吐出了信子!
虽然它瞬间又恢复了完美的蛰伏伪装,但那一闪而逝的异动,清晰地烙印在了无垢剑心的感知里!
徐愿平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聚焦,落在了裘扶玉紧握的手上。
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的……蹙了一下。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外显。
“叶师叔。”徐愿平的声音如同冰片摩擦,突兀地在寂静的洞天中响起,打破了只有灵泉流淌的宁静。
叶清芸正全神贯注地调整一根银针的位置,闻言手微微一颤,立刻抬头看向徐愿平,眼中充满了询问与紧张。
宋为昭、姜云鹤也瞬间将目光投来,连洞口处的古清净也竖起了龙耳。
“本源内部……有异动。”徐愿平言简意赅,冰冷的目光依旧锁定裘扶玉的手,“蛰伏印记……短暂活跃。修复进程……出现轻微迟滞。”
短短几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因裘扶玉情况表面稳定而稍感放松的众人瞬间如坠冰窟!
叶清芸脸色剧变,立刻将神识沉入裘扶玉体内,仔细感知。
片刻后,她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确实……虽然极其微弱,但琉璃体边缘的自我修复灵光……刚刚停滞了大约十分之一息!那本源……那本源深处的污染印记……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更危险!它在利用疗愈的能量壮大自身,并且……似乎能干扰修复进程!”
古清净渡入龙元的速度下意识地放缓了一丝,龙瞳中金芒闪烁,充满了震惊与愤怒:“它在窃取生机?在阻碍小师妹恢复?”
“卑鄙!”宋为昭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姜云鹤的手按在了姜武剑柄上,古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与愤怒。
洞天入口处的寂灭寒气似乎也波动了一下,辜客容冰冷的声音隔空传来:“污染反噬?”
“不像是主动反噬。”叶清芸迅速分析,额角渗出冷汗,“更像是……一种被动的、防御性的干扰?或者说……一种更深层次的寄生与掠夺?它在阻止小师妹恢复力量,试图让她永远保持在这种虚弱的状态,方便它……彻底同化?”
这个推测让她不寒而栗。
徐愿平沉默地点了点头,印证了叶清芸的推测。
无垢剑心观测到的,正是这种“掠夺性蛰伏”与“干扰性防御”的特性。
希望被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疗愈,变成了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无形之敌争夺生机的凶险博弈。
裘扶玉自身的意志,成了这场博弈中至关重要的、却又最不可控的砝码。
叶清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停!龙元与星辰之力是维持她生命的基础,停下就是死路一条!但我们得调整策略!”
她看向古清净,“古师侄,龙元输出强度不变,但频率……尝试做细微波动,模拟生命自然律动,看能否扰乱那印记的能量汲取节奏!”
古清净立刻领会,龙瞳专注,掌心输出的龙元光球开始出现极其细微、如同呼吸般的律动起伏。
叶清芸又看向徐愿平:“徐师侄,请继续严密监控那印记的活跃程度!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徐愿平无声颔首,无垢剑心的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网,将裘扶玉手中那点本源层层包裹,监视着其中那个危险的“心跳”。
叶清芸转向洞口,“请你们加强灵力探测,洞天内任何一丝非源于我们的能量波动,无论多么微弱,都要立刻捕捉!我怀疑那印记可能与外界存在某种极其隐晦的联系!”
姜云鹤和宋为昭重重点头,磅礴的灵力如同水银泻地,将整个洞天空间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
蕴灵洞天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星辰依旧流转,灵泉依旧流淌,但守护者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目光紧紧锁在莲台中央那沉睡的身影和她紧握的手上。
裘扶玉的意识在混沌的痛苦之海中挣扎,阿娘那焦灼的“快醒来!看着它!”的呼唤,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让她强撑着没有彻底沉沦。
她死死地“盯”着手中那点温暖与冰冷交织的光源,试图穿透那层迷雾,看清那潜藏的冰冷视线。
而此刻,在遥远的静室中,被重重禁制封锁的乾韫,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扭曲而快意的弧度。
他虽无法感知细节,但通过体内那前世印记与裘扶玉体内异常点的微弱共鸣,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刚才那一刻的活跃!
“感觉到了吗?辜客容……叶清芸……你们这群蠢货!”
乾韫在心中无声地狂笑,怨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你们在救她?不!你们是在亲手喂养深渊的种子!在帮她更快地滑向永恒的囚笼!融合?哈哈哈……多么可笑!那根本不是融合!那是深渊对她灵魂的……烙印!是永世不得超脱的枷锁!”
他闭上眼,集中残存的所有意念,疯狂地催动体内那点印记,试图将那丝共鸣化作更强烈的诱导,如同无形的丝线,隔着空间与禁制,遥遥牵动着裘扶玉体内那蛰伏的深渊印记,诱导它更深地潜伏,更贪婪地汲取,等待着……最终吞噬与同化的那一刻!
蕴灵洞天的平静,已被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