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柯这话说得语气中全是感慨，却没有多少的失落。
说实话，老头的感慨李闲多少有些理解不了，不就是思维定式了吗？说的就好像这东西谁没有似的。
李闲曾经听说过一个说法。
就是说这人能够接受新鲜事物的年龄总共就那么几年。过了那几年之后，基本上所有的行为方式，以及思考方式都会在一个固有的定式里面打转。
一开始的时候李闲对于这个说法是不屑一顾的，这年头信息这么发达，又不像几十年前那会儿，人们没有什么消息渠道。
现在只要打开手机，什么样的信息接收不到，好的坏的，好看的恶心的。信息密集到你不想接收都不行的程度。
就这么密集的信息接收率，这人的想法难道还能不被带偏了？
不过现在嘛，李闲倒是相信了，人的思维真的是会在一定年纪之后形成定式，而且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
哪怕是全世界反问你都算是新出现的东西，人们也会用自己的思维惯性去解释那些新出现的东西。
至于说有没有例外的人，李闲相信肯定是有的，但这样的人他两辈子都没有见过一个。
哪怕是他的大学教授，或者说尤其是他的大学教授，还沉浸在国内哪哪都不如国外的思维定式当中。哪怕是歼10c都把阵风干下来好几架，他也能在其他角度上说出国内不如国外的地方。
甚至直到李闲穿越的时候，这教授还坚信着外国人是比国内人有素质的。
这种人真的是叫不醒的。
不过吧，李闲觉得张导明显不是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张导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几乎没有思维定式的人。
老头子哪怕都六十多了，拍戏的时候依然在尝试着去了解，演员们是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去诠释角色。
而不是用自己导演的权威，让演员按照自己的构想去表演。
李闲一直觉得，这种与时俱进的性格，才是张导能一直不断进步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这样与时俱进的张导，竟然说自己形成思维定式，再也走不出自己的桎梏，到了该被淘汰的时候了。
李闲觉得这就是老头最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回去好好睡几天就好了。
不过老头却不这么认为：“我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儿，我说的是我的摄影技巧，拍摄思路，甚至影片的结构习惯都已经固定化了。再也无法创新了。”
老头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多少失落，仿佛是看开了一样的淡然。
李闲还是理解不了，不过常伟看样子是听懂了，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就像是知道老头不是在抱怨，仅仅只是在抒发一下内心的感慨。所以此刻的常伟很好的扮演了一位倾听者。
而李闲则扮演了一个不太合格的捧哏角色。
“嗨，创新不了就创新不了呗，这个世界上丑是可以丑的千奇百怪，但美却都有共通之处。没有谁规定只有做出突破才是好的。世界上那么多的电影大师，不都有自己的拍摄风格吗？”
张柯笑了，虽然他觉得李闲还是没懂他说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他理解李闲这孩子是怕他太过于失落，给他找宽心呢。
不过这话他还是要说清楚了，不是说给李闲听，他一个编剧兼演员，这话听懂或是听不懂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但这话常伟却必须听懂，但凡他对于电影还有那么一点追求，这些话他必须听懂也必须记在心里。
“风格这种东西不要刻意的去追求，小伟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的就很好，趁着年轻多做一些尝试。别和那些老帮菜学，一辈子就钻在一个套子里死不出来，还美其名曰深耕。”
李闲不知道老头子说的是谁，不过看常伟跟着点头的样子，好像是能听懂，而且对于老头的说法也是颇为赞同。
老头又美滋滋的来了一口酒：“咱这圈子啊，总共就那么多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庙小妖风大。”
李闲跟着接了一句：“水浅王八多呗。”
张柯没好气的给了李闲后脑勺一下：“说话特么不过脑子。”
李闲嘿嘿傻乐。
张导没再搭理傻笑的李闲，继续说着：“小闲这话吧，话糙理不糙。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学历普遍偏低。”
这话倒是不假，就像李闲，他到现在也不过是个高中毕业的学历。
张导拍了拍李闲的肩膀：“你也别妄自菲薄，学历和能力、知识不是一回事，咱们这个圈子里说学历比你高的有的是，但敢自夸知识比你丰富的，我估计还真没几个人能张得开这个嘴。
我的意思是我们这年代的导演，普遍学历地下，也没多少见识，所以一辈子拍的东西都是自己认知里那点东西，不停的翻来覆去。
看他们的第一部作品吧，感觉这些人还挺有想法的。可再多看几部片子就废了，就能发现我们这代导演啊思维真没什么深度。
大半辈子就在那个王八池子里瞎扒拉，这里刨两爪子，那里刨两爪子。好像涉及到的面挺广，但只要细数下来就会发现，池子就那么浅，他们再怎么扒拉也不过是掀起面上的一层泥。再往深了挖，他们就没那个能力了。”
老头还真没瞎说，李闲还真的去了解过，他这个年纪的导演里面，还真就只有他一个上过大学。
其他那些所谓的大导演们，基本上都是和李闲一个学历，都是进修班毕业的。
当然这也不是说李闲看不起进修班，他毕竟在班里也学了不少知识。只是他知道老头的意思，老头是说那些导演从进修班毕业之后，也就没了多大的长进了。
一部戏成名之后就吃大半辈子的老本，这种人老头是看不上的。
选择在今天把这话说给常伟听，一来是新电影《心花路放》在春节档就要上映了，老头子这也是给常伟提前打一打预防针，别像上次《无名之辈》上映完了那会儿整个人都是飘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未来几年常伟都会把工作重心放在《流浪地球》这个重点项目上。
张导看得出来，这电影从立项开始，就与所有的传统电影不同。这是一套全新的电影工业体系框架。
他希望常伟能把这套东西玩明白了，最好再把这套东西传出去，给这个暮气沉沉的电影圈子，带来一些新鲜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