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此时的心虚到达了顶峰，但表面依然淡定如老狗，抬头跟售票员对视，
“怎么了同志，是我的资料有问题吗？”
售票员一愣，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
“我看你介绍信上写的是去苏省军区，这年头当军属，老老光荣啦！”
姜柠松了口气，危机解除，她随口应付两句，“就是啊，我家那口子天天催着我过去，我想着他一个人在部队也不容易，这不就想早点过去嘛！”
“同志，那票还有吗？”
“有的有的，你稍等，马上就好。”
姜柠没想到这个男售票员会跟小娘们儿一样嘴碎，给她拿票的时候，小嘴一直巴巴个不停，“同志，你知道吗，我对象今年也要去这个军去啦，也就这几个月的事儿吧！”
“我那对象，老优秀了，学校里可多人喜欢她，要不是我家里条件好些，我们又是老乡，人家都够呛瞧得上我。”
“嘿嘿！我马上也要成军属啦……”
姜柠：……
一通碎碎念之后，姜柠终于拿到了车票，她感动地都快哭了。
售票员给她票时，还专门起身跟她握手，“你好同志，我叫潘耀华，相信很快就会再见面啦！”
姜柠笑得一脸便秘。
这么自来熟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果然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
距离开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现在的人没有那么讲究，主打就是一个挤。
要想早点找到位置坐下来，就得提前往人群里钻。
这里到苏省，火车要开两天。
空间里虽然有从王家顺过来的口粮，但是车上人多，不一定好拿。
保险起见，姜柠还是买了几个馒头包子塞在随身的带的包里。
火车到站铃响起来的时候，人群开始疯狂地往前挪动。
带着红袖章的检票员，站在闸口，大声吼，“不要挤，一个个来。”
根本没人理他。
姜柠感觉自己压根不用走路，她几乎是被人群架着往前移的。
直到她被扯到车厢里，姜柠整个人都懵的。
这体验，真特么太爽了。
挤上车的人们，开始抢占地盘，疯狂的塞行李。
车上大人的争吵、小孩儿的哭闹，甚至还有鸡鸭的叫声，交织在一起。
那气味自然也是十分酸爽的。
姜柠横着身体，在人群中左右穿插，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坐下的那刻，姜柠觉得自己整个腿都是盲目的。
火车发动，窗外的树开始慢慢倒退。
姜柠瘫在座位上，呆愣愣地看着风景。
前路漫漫，未来不知能走到哪步。
四年未见，傅锦城尚可不谈，崽崽估计早都忘了她吧。
思及此，一股悲凉感涌上心头。
还没等姜柠酝酿出几颗眼泪，邻座大妈突然大吼一声，“大妹子，能起个身不？你坐到俺裤腰带上了。”
姜柠回过神，低头一看，果然她屁股底下压着一根红色的布带。
她尴尬的起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
大妈满不在乎地抽回布条，掀起衣摆，重新将带子系紧。
“没事儿，是俺这带子不得劲儿，松垮垮的老是掉。”
这年头，物资匮乏，虽然已经有了专门的腰带，但普通人还是随便拿根带子敷衍了事。
“大妈，我这有点东西，你要不看看！”坐在最外面，一直没说话的男孩开口了。
姜柠抬眼看过去，男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脸上稚气未脱，虽然皮肤黝黑粗糙，但是五官长得极好。
男孩儿警惕地看看四周，从座位下面翻出一个包裹，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一根松紧带。
白色宽版的带子，弹力很好。
姜柠记得前世小时候，她妈妈也经常用这样的松紧带给她做裤子，束缚力极好，甚至有点勒肚子。
男孩儿使劲将松紧带拉开，小声跟大妈推销，“这带子缝在裤腰上，方便得很。”
大妈也上手拉了拉，不太满意，“俺们那儿供销社也有的卖，说是叫啥松紧带，这玩意儿也太宽了，缝在裤腰上多埋汰。”
男孩儿眼睛一亮，将手里的包打开。
姜柠也偏过头看，好家伙，里面不仅有各种宽度的松紧带，还有头花，铁皮青蛙各种小玩意儿，甚至还有花生瓜子。
这是准备在车上大干一场。
现在是八十年代初，个体经济刚刚开始，大多数人还不太敢碰。
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倒是有魄力。
姜柠正感慨呢，这边大妈已经成功挑到了满意的松紧带。
一笔买卖就算成了。
男孩儿淡定的收了钱，目光无意间和姜柠碰上，两人相视一笑。
男孩拎着袋子，钻进人群，寻找下一个销售目标。
火车摇摇晃晃，颠得人犯困。
反正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姜柠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姜柠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外边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坐了个膀大腰圆的大胡子男人。
“这是我的座位，你凭啥坐？”
“这明明是老子的座位，票还在老子手上呢！”
男孩急得脸都红了，他刚才满车厢跑，回来时才发现自己座位被人占了。
姜柠明白了，这是车票被人捡了。
这年头，车票不是实名制，一旦丢了，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男孩儿抿着唇，他这次是要去羊城的，整整四天四夜，一直站着，不得累死。
他求助地看向邻座的大妈和姜柠，意思不言而喻。
大妈瞅了眼身边壮硕的男人，没敢开口。
姜柠肯定也不能当出头鸟，开玩笑，那男人，一个拳头就能打死她。
她还没看到崽崽呢，可不能挂在这儿。
姜柠在大胡子凶狠的目光下，淡定起身，“让让，我去个厕所。”
男孩儿眼里的光瞬间灭了。
*
解决完五谷轮回之事，姜柠慢悠悠地往回走。
一路上小心避让着各种障碍物，几十米的距离仿佛跑了一遍马拉松，脚都要僵了。
走到自己那节车厢时，远远看见她的座位旁边围了一群人。
姜柠嘴角上扬，来得挺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