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墨柳只是冷哼一声，指尖在剑柄上轻叩三下，青铜剑鞘骤然崩裂，寒芒闪过之处，顾月凡的佩剑已被挑飞三寸。
顾思瑶惊呼 “住手” 时，两人已错身而过 —— 安墨柳足尖点地旋身跃起，顾月凡横臂格挡的刹那，只见银光如练擦着他耳际掠过，剑身与空气摩擦出尖锐哨音，手腕翻转间连削四刀，将廊柱上的 “福” 字剪纸碎成十六片，如雪花般翩然落地。
“当啷” 一声，顾月凡的剑坠在青砖上，安墨柳手腕翻转，剑尖稳稳抵住他的咽喉，却在顾思瑶扑过来的瞬间，忽然变招刺向他肩头外侧的 “肩髃穴”。
顾月凡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只见剑尖停在离皮肉半寸处，精准点中他的麻穴，整条手臂顿时酸软无力。
“安公子！” 顾思瑶扑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挡住顾月凡，“他是我堂兄，求你……”
“求我？” 安墨柳挑眉收剑，剑鞘却在收回时轻轻磕在顾月凡的后腰，看似惩戒，实则用巧力替他顺了被点的穴道，“若不是看在你面上，他方才拔剑的那刻，就已被我的护卫卸了腕骨。”
顾月凡扶着廊柱勉强站起，望着安墨柳身后等人按刀而立的架势，忽然想起方才交手时，对方剑招看似狠辣，实则每一式都避开了要害，甚至在他失衡时，用剑鞘暗劲托了他一把。
“堂兄，快道歉！” 顾思瑶急得眼眶发红，转身时却见安墨柳正似笑非笑的用帕子擦拭剑身。
但顾月凡哪是轻易服输的人？他负手而立，指节捏得发白，眼神如淬了冰的刀似的斜睨着安墨柳 —— 没想到这样一个白面书生，竟能将他这走南闯北的镖师逼得连出十招均落了下风，喉结滚动间，他硬是将 “佩服” 二字咽回肚里，袖口被剑气割破的布条还在风里晃荡，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顾思瑶正要开口圆场，忽听二楼传来咔嗒一声机括轻响。
她瞳孔骤缩 —— 那是堂姐顾月瑶独有的 “袖里箭” 上弦声！来不及细想，破空声已至耳畔，她本能的挡在安墨柳的身前，却在闭眼的刹那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箍进怀里。
只听 “唰” 的衣袂翻飞声，两人已贴着廊柱飞出三尺，安墨柳腰间短刀 “呛啷” 出鞘，刀光如电般磕飞箭矢，箭头 “噗” 地钉入对面墙中，尾羽还在 “嗡嗡” 震颤。
“瑶瑶！” 顾月瑶的惊呼与顾月凡的拔剑声同时炸响。
兄妹俩冲过来时，只见顾思瑶脸色煞白地埋在安墨柳胸前，后者单手环着她的腰肢，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声线却冷如冰窟：“就凭你这箭术也想伤我。”
顾月瑶却不服气的应道，“若不是舍妹挡在你身前，我这箭 ——”
安墨柳没理会她，而是低头望向怀中的人，拇指轻轻拨开顾思瑶攥紧的袖口，露出腕间渗血的绷带 —— 方才转身时，她蹭到了廊柱上的雕花。“没伤到别处吧，疼吗？”
顾思瑶的脸腾的一下烧起来，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太过亲昵，她试着挣了挣，却被他箍得更紧：“别动，让我看看。”
“安公子……我没事，可····可以放开我了吗？”
安墨柳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却在收回手臂时，指尖勾住她腰间的绦带，害得她踉跄半步。“抱歉。” 他耳尖泛红，却仍昂着下巴装镇定，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塞给她，“金疮药，每日换两次。”
她刚欲推辞，便闻顾月凡在侧轻咳一声，这才恍然发觉堂兄正凝视着安墨柳的手，目光中透着审视般的冷冽，她只得面色微红地接过。
安墨柳本欲与她言，稍后陪她去新宅子看看，又觉如此主动，实非大丈夫所为，亦恐顾思瑶讥笑他如狗皮膏药一般。
交代完一些事宜后，他转身离去，临行之际，丢给客栈老板一袋银子，权作方才闹事的赔偿。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思瑶忽地觉着，此富家公子亦非那般可恶。
夕阳西沉之际，李明来引几人至新宅子，且告知顾思瑶其母已被接往住处。
顾思瑶扶着堂姐下车时，见门廊下的灯笼已亮起。
李明指着东跨院道：“那处原是公子姐姐的院子，一应物事都是现成的，姑娘瞧着若缺什么，只管吩咐。”
她推开东跨院的门，忽闻潺潺水声 —— 竟是个不大的荷花池，池中睡莲初放，红鲤鱼正围着新投的鱼食打转。
暖黄的光晕里，老妇正坐在檐下藤椅上，盖着条簇新的织锦薄毯，她膝头放着个鎏金手炉，面前小几上摆着刚煎好的药，蒸腾的热气里混着蜜渍金桔的甜香。
“阿娘！” 顾思瑶快步上前。
老妇指尖摩挲着身上的织锦毯，轻声道：“这屋子…… 怕是要花不少租金吧？咱娘俩住惯了破院子，别给人家添麻烦。”
忽闻身后传来 “扑通” 两声 —— 顾月瑶与顾月凡已双双跪下，“姑姑。” 顾月凡声音发闷，“都是侄子不孝，您身子不好，本该接您去江南调养·····”
“快起来。” 老妇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顾思瑶慌忙按住。
顾月瑶抬起头时，脸上已挂了泪，哽咽道：“姑姑瞧这屋子，一应物事都是顶好的。思瑶妹妹说，这是雇主家闲置的院子，租金便宜得很 —— 您只管安心住着，等我们在京城攒够银子，定接您去更大的宅子里。”
望着堂姐眼底的复杂神色，顾思瑶忽然明白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刚才在客栈，顾家兄妹怕是早已猜出安墨柳的身份，却偏要装成不知 —— 这 “便宜租金” 的谎话，既是说给老妇听，也是说给彼此听。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 老妇伸手替两人拂去膝头的尘土，却在触到顾月凡袖口的剑伤时，指尖猛地缩回，“凡儿，你袖子怎么破了？可是路上遇了贼？”
“无妨，骑马时蹭着了。”顾月凡垂眸掩去眼底暗涌，袖口被剑气割破的布条还在轻轻晃荡。
李明立在廊下，望着屋内其乐融融的景象，忽然轻笑出声。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钱袋，里面装着安墨柳今早塞来的银票 —— 足足一千两，附言写着 “修缮旧宅的费用”。
“李大哥。” 顾思瑶不知何时走到廊下，腕间绷带已换上新药，“替我谢过安公子。”
李明挑眉看着她，故意拖长声音：“公子说，顾夫人若喜欢院子里的红鲤鱼，明日便让人换些锦鲤来 —— 那玩意儿吉利。”
“不必劳烦……” 话未说完，忽闻院外传来马蹄声。
李明几步跨到门边，掀开灯笼帷幔瞥了眼，瞳孔微缩 —— 街角那匹黑马额心有白星，正是燕王府近卫的坐骑。
“许是夜行的商队，姑娘不必在意。”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若夜里听见动静，只管敲这廊下铜铃 —— 我在墙外候着。”
交代完明日辰时来接的事宜，李明跨上马车，却在驶出巷口时猛的甩鞭，绕了三个街口才勒住马。
突然暗影里闪出道白影，只见安墨柳怀里抱着油纸包，发间还沾着片玉兰花。
“公子这糖糕……你是打算送给顾姑娘。”
“多嘴。” 安墨柳翻身上马，锦袍下摆扫过李明的手背，“去查查燕王府今晚的动向。”
“是。” 李明牵住马缰，忽然压低声音，“方才见燕府暗卫在巷口徘徊，已派人跟上了。” 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个精致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金盏花，“这是给顾夫人的，泡水喝对咳嗽好…… 公子若是方便，便替我转交。”
安墨柳捏着糖糕的手顿了顿，月光落在他清秀的面容上，却在看见锦囊时忽然冷笑：“你倒贴心。”
“公子谬赞。” 望着他怀里的油纸包，李明忽然轻笑，“这糖糕若是沾了露水便不好吃了，小的替您揣着？”
“滚。” 安墨柳甩缰疾驰，马蹄声惊起栖鸟，却在掠过新宅后墙时，忽然放缓速度。
望着他在墙下驻足的身影，李明摇摇头 —— 那傻子，以为隔着墙便能看见屋里的人？
此刻夜风吹来玉兰的清香，李明摸出怀中的哨子轻吹，三息后，三道黑影从房顶掠过，朝燕王府方向而去。
“李明！” 前方传来安墨柳不耐烦的催促，“还不快跟上？”
“来了！” 他翻身上马。
上京的夜风起了，李明摸着腰间空了的锦囊，无奈一笑 —— 这京中最硬的石头，终究是被春风焐化了。
而自己，愿做春风里的一根草，替顾思瑶挡住些沙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