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暮赶紧收回手，她看着那扇门，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风琅的脸颊。
她连忙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打开两条细缝，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向镜子里的那道背影。
自家徒弟，不看白不看哈。
屋内的风琅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将身上的白衬衫丢在一旁的小沙发上，他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脊背皱了皱眉。
他是罪人，在全族被诡异灵体肆意屠杀的时候，他当了叛徒。
他任由着那些诡异灵体进入自己的身体，操纵自己的身体，窥视自己的记忆，只为让风家全族没有一个活口。
他们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他们对他的伤害，永远都会存在于他的骨骼之中，直到他死去。
风琅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他不否认，他对风家，对风家上下，有那么一丝丝感情在。
只是这一点感情太过微弱，如同一滴水珠融化在大地之间一样，无声无息。
他从不无辜，是他间接杀了风家全族，他本想在某个角落里被诡异灵体侵蚀身体，剥夺意识，缓慢的死去。
但人本能的求生欲让他迟迟没有被侵蚀，反而等来了她……
见到她之后，他不想死了，她给了他一个家，一个可以让他有归属感的家。
他从此有了牵挂。
巫暮看到风琅那布满了道道疤痕的脊背，震惊瞪大双眸，连挡眼睛的手都放了下去。
各式各样的伤痕被留在了那白皙宽厚的脊背上，甚至还有几道孩童玩闹时画的乌龟和猪头……
只不过刻画它们的不是画笔而是尖锐的刀子，给风琅留下了此生都无法洗去的耻辱。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背上居然可以留下那么多的伤痕。
她当初带他回来的时候，他还有意识，她只是给他准备了包扎的用品，并未查看他的伤势，可……
这个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在身上留下了这纵横交错的伤疤。
巫暮的心底涌起阵阵酸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觉得鼻子很酸，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看到他身上那一道道狰狞丑陋的疤痕，她恨不得将那些伤痕一寸一寸抚平。
风琅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他扭头看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风琅的瞳孔骤缩，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慌张的拿起沙发上的衬衣，胡乱的披在身上。
他怕巫暮会看到更多。
巫暮也感受到了风琅的变化，她快步走近他，拉住他的胳膊。
“你……”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该安慰他些什么？又或是问他的伤怎么造成的，再揭一次他的伤疤？
她做不了这样的事，她只能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在克制。
风琅低垂着眼睫：“师父，您，您来了……”
他的话语有些磕绊，但他依旧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正常。
“风琅……”
巫暮轻声唤道，她的目光紧锁着他的眼睛。
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恐惧与无助，他在害怕什么呢？
巫暮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帮助他，要保护他。
风琅的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他用力抿紧唇，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部压抑下去。
他不愿意让她看见他的懦弱与卑鄙。
巫暮的手指隔着衬衣抚过了风琅受伤的脊背，她的动作轻柔的仿佛在碰触一件珍贵的瓷器，温热且细腻。
在巫暮的手指碰触到那些丑陋的疤痕时，风琅浑身僵硬，他的身体绷得死死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让巫暮察觉到自己在颤抖。
“小徒弟，风琅，看着我。”
巫暮的声音清澈明亮，犹如山涧溪泉般悦耳动听，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香气，轻轻地擦过他的皮肤。
风琅的眼眶有些发红，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抬眸，漆黑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巫暮。
他故作镇定，故作轻松，但他的心中却在挣扎。
他不想让巫暮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可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他，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巫暮轻轻拉住风琅的手：“小徒弟，我跟你讲，你现在是我道馆的人，你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和现在的你没关系，只要你说我就信，我只信你。”
“你总是把情绪都憋在心里，从不与人说，不管曾经有没有人愿意听你倾诉，但是现在我愿意听你讲，只愿意听你讲。”
“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风琅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巫暮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有魔力一样，他的情绪逐渐稳定。
他抬手反握住巫暮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
“师父，很庆幸那个时候，我坚持到了您来……”
风琅的声音很轻，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曾是风家的嫡长子，我的母亲与父亲已经离婚了，我是在母亲离婚后的一周被发现的。”
他的母亲就是因为无子才被迫与父亲离婚，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就跑回去找父亲，但他的父亲早就将养在外面的孩子和女人接了回去，整个风家已经没有他和母亲的位置了。
母亲一直责怪他来的太晚，若是早点来，她还可以享受风家的荣华富贵，往后的日子里，才出生的他成了母亲的出气筒。
母亲死后，他被父亲接了回去，因为出生的早，他占了一个大少爷的名头，但前妻之子的身份让他在风家抬不起头来，也成了众人肆意欺凌背锅的对象。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于是在风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任由着那些诡异灵体侵蚀他的身体，操纵他的身体，读取他的记忆，将风家屠戮殆尽。
他本来已经存了死志，结果却遇到了她……
“师父，很无聊吧……”
风琅低着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一个人默默舔舐着自己沉痛的过往。
风琅在巫暮面前，一向是沉默寡言的。
“没有。”
巫暮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能做的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给予他勇气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