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
江屿那句带着毒刺的“游戏还玩得起吗?”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死寂的空气里,带着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优雅恶意。每一个字都像无形的枷锁,试图将门内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片眩晕的白。江屿那双带着玩味和冰冷审视的眼睛,像两道精准的探针,穿透门缝,牢牢锁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尽在掌握的满意,以及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随时准备收紧绞索的戏谑。
我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昨夜停车场血腥的搏杀画面,江屿在电梯里那句冰冷的“游戏规则”,还有此刻他脸上那抹残忍的笑意……所有的恐惧在瞬间叠加爆发!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度恐惧的呜咽,冲破了紧咬的牙关,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他会做什么?他会怎么对付陈默?那个“规则”……他会怎么对我?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那冰冷的恐惧即将彻底碾碎我的瞬间——
一个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带着决绝的力量,猛地横移一步!
陈默!
他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的面前!宽厚的肩膀瞬间阻隔了江屿那如同毒蛇般的视线!将我完全笼罩在他挺拔而紧绷的背影之后!
眼前骤然一暗。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被彻底隔绝。
我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背。那件宽松的灰色家居服下,左肩包扎的轮廓清晰可见。晨光透过门缝,勾勒着他紧绷如弓弦的脊背线条,每一块肌肉都蓄满了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毁灭性的反击。他站在那里,像一道骤然升起的、沉默而坚硬的壁垒,将门外汹涌的恶意和冰冷的规则,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安全感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恐惧黑暗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庇护瞬间点燃。虽然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我的呜咽卡在喉咙里,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但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混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守护的震撼和……巨大的心疼。
他受伤了!他的左肩还带着撕裂的伤口!他昨晚才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过往!而此刻,他依旧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江屿显然没料到陈默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做出这种近乎宣战姿态的庇护动作。他脸上那抹掌控一切的、优雅的玩味笑意,瞬间凝固了。如同精美的瓷器表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更深的、如同风暴聚集般的阴鸷和冰冷的怒意所取代!
他嘴角那抹凝固的笑意,缓缓地、极其危险地向下撇去,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握着银色打火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嘲讽和绝对不悦的冷笑,从江屿完美的唇间溢出。他微微歪了歪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陈默那张紧绷的、充满杀意的侧脸上,声音里的慵懒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陈默,看来你……”他的话语带着绝对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落,“是铁了心要……”
“滚开!”
一个嘶哑的、带着破音、却异常尖锐的声音,如同撕裂锦帛,猝不及防地炸响!打断了江屿冰冷的话语!
是我!
巨大的恐惧、被守护的震撼、还有对江屿那赤裸裸的恶意和掌控欲的强烈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胸腔里疯狂冲撞、融合!在江屿那冰冷威压即将彻底笼罩下来的瞬间,在看到他再次将矛头直指挡在我身前的陈默时,这股积蓄到顶点的情绪洪流,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我猛地从陈默身后探出半个身子,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门外那个如同毒蛇般优雅的男人!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愤怒点燃,化作了不顾一切的嘶喊:
“滚开!江屿!”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喊而破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这里不欢迎你!收起你那套恶心的‘游戏’!滚!”
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巨大的勇气伴随着巨大的虚脱感同时袭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我依旧死死地瞪着江屿,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炸起了全身毛的小兽。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江屿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那抹冰冷的怒意和掌控一切的从容,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忽视的裂痕。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泪流满面、却带着不顾一切愤怒的脸。那眼神里充满了绝对的、无法理解的惊愕!仿佛看到一件精致却脆弱的瓷器,突然自己跳起来,狠狠砸向了他这个主人!
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在他眼中如同蝼蚁、如同可以随意操控摆布的玩物,竟敢如此直白、如此激烈地反抗他!竟敢让他“滚”?!
陈默的身体,在我喊出“滚开”的瞬间,几不可察地一震!他挡在我身前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随时准备离弦的强弓!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他那冰冷的、充满杀意的气息,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了,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短暂地打断。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走廊里只剩下我急促的喘息声和泪水滑落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就在江屿眼底那巨大的惊愕即将转化为更恐怖的怒火时——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依赖和求助,猛地投向了挡在我身前的那道坚实背影。
看着他染血的左肩轮廓,看着他紧绷的、仿佛承受着整个世界的脊背,看着他后颈处修剪得干净利落的发线……昨夜停车场他如同凶兽般搏杀的身影,茶水间他独自冲洗伤口的沉默,还有更久远的……老房子弄堂里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眼神清亮的小男孩……
混乱的思绪和巨大的情绪冲击下,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带着童年温度的名字,毫无预兆地冲口而出:
“小默!”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哭喊后的沙哑和虚弱,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两颗石子,瞬间激起了截然不同的、却同样巨大的涟漪!
挡在我身前的、陈默那紧绷如山岳般的身体,猛地剧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童年暖阳的惊雷狠狠劈中!他整个人瞬间僵直!那蓄满力量的脊背线条,出现了一丝无法控制的、极其细微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僵硬,微微侧过了一点头。
我看到了他紧绷的下颌线,看到了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更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片冰冷杀意和滔天怒火之下,如同冰层碎裂般骤然翻涌而上的、深不见底的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被触及灵魂最柔软处的剧痛!
小默……
这个只有最亲近的邻家阿姨才会叫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乳名,这个被他连同父亲的研究笔记一起深锁在虹膜门后、连同过往的伤痛一起埋葬在记忆最深处的名字……此刻,却在我带着哭腔、充满依赖和恐惧的呼喊中,猝不及防地、血淋淋地,被重新唤醒了!
而门外——
江屿脸上那冻结的惊愕和即将爆发的怒火,在听到“小默”这两个字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瞳孔再次猛地收缩!这一次,里面不再是单纯的惊愕,而是掺杂了更深的、如同窥见某种禁忌秘密般的锐利审视和……一丝极其冰冷的、带着绝对占有欲被冒犯的、近乎扭曲的怒意!
他完美的唇线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握着打火机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情绪而剧烈地颤抖起来,银色的金属外壳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不稳定的“咔哒”声。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成了坚冰。
陈默微微侧头投来的、那充满剧痛和惊愕的眼神。
江屿眼中那冰冷的审视和扭曲的怒意。
还有我,站在陈默身后,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他染血的、微微颤抖的肩膀轮廓。
时间,空间,所有的声音,都在“小默”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被彻底冻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