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家电区。最终，落在了一根斜靠在倒塌货架旁的、长长的、金属材质的……展示架挂杆！大约两米长，手臂粗细，顶端有一个圆形的挂钩。沉甸甸的，非常结实。
就是它了！
林刚走过去，一把抓起那根冰冷的金属挂杆。入手沉重，质感冰冷。他掂量了一下，很趁手。像一根粗糙的长矛，或者……一根巨大的鼓槌。
他拖着金属挂杆，走到距离“玻璃山”大约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握紧冰凉的金属杆身，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玻璃粉尘和汗味的空气涌入肺中。
然后，他动了！
没有助跑，没有花哨的动作。他像一头蛮牛，双手抡起那根沉重的金属挂杆，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那片堆积如山的碎玻璃，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哗啦啦啦啦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冰河炸裂般的恐怖巨响！
金属与玻璃的碰撞！坚硬与脆弱的交锋！
沉重的挂杆如同巨锤砸落！接触的瞬间，最顶层的玻璃瓶和碎片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冲击波，猛地向上炸开、四散飞溅！无数晶莹剔透、边缘锋利的碎片，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疯狂地射向四面八方！撞击在倒塌的货架上、承重柱上、甚至远处的墙壁上，发出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噼啪”声！如同下起了一场致命的冰雹！
紧接着，挂杆巨大的力量传递下去！下面的玻璃瓶被挤压、被碾碎！发出更加沉闷、更加连续、如同无数面镜子同时被砸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哗啦”声浪！碎裂声层层叠叠，相互激荡，在超市巨大的穹顶空间里疯狂地回荡、撞击、放大！
“轰——哗啦——噼啪——叮当——！！！”
声音！巨大的声音！狂暴的声音！混乱的声音！如同无数把玻璃利刃在疯狂地刮擦着金属！如同亿万颗水晶在同时爆裂！尖锐！刺耳！混乱！无序！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血脉偾张的、毁灭性的力量感！
这声音瞬间撕裂了超市里凝固了不知多少年的死寂！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冰水，引发了剧烈的、狂暴的声波爆炸！
林刚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声浪冲击得耳朵嗡嗡作响！但他非但没有停下，眼中那冰冷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癫狂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混杂在巨大的玻璃碎裂声浪中！双手再次抡起沉重的金属挂杆！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暴！朝着那片还在呻吟、跳跃的玻璃废墟，第二次狠狠砸下！
“哐——哗啦啦啦啦——！！！！”
更加猛烈的爆炸声浪再次掀起！更多的玻璃碎片如同愤怒的银色风暴般冲天而起！四处飞溅！撞击声、碎裂声、回响声……交织成一片更加混乱、更加狂暴、更加震耳欲聋的死亡交响乐！
林刚完全沉浸在了这由他自己亲手制造的、毁灭性的声浪风暴之中！他忘记了酸痛！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肩头的伤口！忘记了胸腔的闷痛！他像着了魔，像在进行一场古老而野蛮的献祭！一次又一次地，抡起沉重的金属挂杆，朝着那片不断被摧毁、又不断暴露出更多碎片的“玻璃山”，疯狂地砸落！
“哐！哗啦——！！”
“轰！噼啪——！！”
“咚！叮当——！！！”
每一次砸落！都是一次力量的宣泄！每一次巨响！都是对无边死寂最狂暴的呐喊！每一次玻璃的爆裂飞溅！都像是他心底积压的、冰冷的绝望被狠狠撕碎！
他嘶吼着！汗水如同小溪般奔涌！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虎口被震裂，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金属杆身！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眼睛血红！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不断炸裂的晶莹风暴，和耳边那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裂的狂暴声浪！
这声音！这混乱！这毁灭！才是活着的证明！才是对抗那吞噬一切的寂静的唯一武器！
他不知疲倦地挥舞着。超市巨大的空间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箱，将每一次撞击、每一次碎裂、每一声嘶吼都无限放大、扭曲、反弹！声音如同实质的洪流，冲击着墙壁，冲撞着货架，甚至震得穹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终于！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
林刚手中的金属挂杆，在不知承受了多少次狂暴的反作用力后，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段猛地断裂开来！
沉重的上半截挂杆脱手飞出，带着呼啸的风声，“哐当”一声砸在远处一个冰箱残骸上！
林刚被这突如其来的断裂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拄着剩下的半截金属杆，弯着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鬓角淌下，滴落在脚下那片厚厚堆积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玻璃碎屑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烧红的铁丝，肺部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蝉在颅内疯狂嘶鸣。
眼前，是他亲手制造的“杰作”。
那片空地中央，已经看不到任何完整的瓶子。只有一座由大大小小、形状各异、边缘无比锋利的玻璃碎片堆积而成的、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山丘”。碎玻璃铺满了周围十几平米的地面，厚厚一层，踩上去绝对会瞬间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奇特的、混合着二氧化硅粉尘的冰冷气味。
狂暴的声浪已经停歇。只有那些被巨大声响震得松动的货架或杂物，偶尔发出“吱呀”一声呻吟，或者一小片灰尘从高处簌簌落下，掉在玻璃碎片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寂静，如同蛰伏的巨兽，在短暂的退却后，带着更加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重新笼罩下来。这寂静，比之前更加沉重。因为它刚刚被一场史无前例的噪音风暴狠狠蹂躏过，此刻的回归，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般的胜利姿态。
林刚拄着半截金属杆，站在那里。汗水浸透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狂热的火焰在巨大的体力消耗和声浪冲击后迅速熄灭，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虚无感。
制造了那么大的声响……然后呢？
什么都没有改变。超市依旧是死寂的坟墓。城市依旧是凝固的地狱。他依旧是那个唯一的、会喘气的幽灵。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玻璃废墟，扫过手中断裂的金属杆。他随手将那半截金属杆扔在玻璃碎片上，发出“哐啷”一声轻响。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由他亲手制造的、冰冷的、闪烁着死亡光泽的“艺术品”。
他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超市的出口走去。脚步声在巨大的、回荡着最后一点噪音余韵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异常……孤独。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制造的玻璃碎屑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推起停在门口的自行车。链条发出单调的“咔嗒”声。
夕阳将他疲惫而沉默的身影，在布满灰尘和凝固“雕塑”的街道上，拉得很长，很长。影子投在地上，扭曲而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巨大的、永恒的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