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与叶的交响
彩流河的浪声越来越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当最后一朵浪花吻上脉树的根须,灵汐他们终于站在了树底下——仰头望去,脉树的主干直插云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却比任何伞都要璀璨,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绿的、黄的、蓝的、金的、红的……像是把七脉气揉碎了,一片一片缀在枝头。
树干不是寻常的褐色,而是泛着温润的玉色,上面缠绕着最粗壮的主脉绿纹,绿纹不像之前那样流动,反倒像凝固的翡翠,深深嵌进木质里,每一道纹路都刻着古老的痕迹,细看竟能辨出滞脉的褶皱、湍脉的曲折、虚脉的朦胧、逆脉的回旋。
“它在呼吸。”灵汐轻声说。她能感觉到树干每一次轻微的起伏,都带着一股吸力,将周围的七脉气缓缓纳入其中,又从枝叶间吐出更纯净的气,吐得像晨雾漫过草地,沾在他们发梢,凉丝丝的,带着草木的清、泥土的醇、流水的润、阳光的暖。
石砚伸手触碰树干,指尖刚贴上玉色的树皮,就浑身一震。树皮底下像有无数条陆脉黄纹在缓缓流动,流得极沉、极稳,与他体内因土芯石而沉淀的气产生了共鸣。他甚至能“看”到脉树的根须在地下蔓延的模样——不是杂乱的纠缠,而是像一张精密的网,将陆脉的气从四面八方收拢过来,又从主干输送到每一片叶、每一朵花。
“根在纳气,叶在生气。”石砚的声音带着惊叹,“我们一路聚的气,到这儿成了它的养分。”他脚下的土地突然微微隆起,钻出几根细小的根须,根须上沾着他撒下的土芯石粉,正欢快地往树干方向游,像孩子扑向母亲的怀抱。
阿昭蹲在环绕脉树的溪流边,溪水里的蓝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像无数条透明的鱼在穿梭。他舀起一瓢水,水刚到瓢里就泛起了七彩的光,光里映出他挖过的渠、引过的溪、逆脉里倒卷的潮——原来那些水流最终都汇到了这里。他把水倒回溪中,水花溅起的瞬间,溪面上竟浮现出他一路走来的脚印,脚印随着水流融进根须,引得脉树落下几片蓝色的叶子,叶子飘在溪上,立刻化作游动的蓝纹。
“水脉的记忆,都被它收着呢。”阿昭笑着说,潮心露罐里的蓝纹突然变得异常活跃,争先恐后地往罐口涌,像是急着要回到这溪流里。
云雪兽早没了耐心,顺着树干上的金纹往上爬,爬得像道金色的闪电。它每爬一段,身边就有光脉金纹聚拢过来,像在给它搭梯子。爬到一根横枝上,它对着一片金叶喷出金雾,金叶立刻亮得耀眼,竟从叶尖滴下一滴金色的液珠,液珠落在云雪兽背上,瞬间化作一道金纹,绕着它的脖颈转了三圈,像是给它戴了个项圈。云雪兽高兴得原地打滚,滚得枝桠摇晃,落下一阵金雨,雨珠落在地上,全变成了会跑的小金虫,很快又钻进土里,不见了踪影。
(二)树心的镜
灵汐的铜镜突然从袖中飞出,悬在脉树前方,镜光直直照向树干。被光照到的地方,玉色树皮缓缓褪去,露出里面一层晶莹的壁,壁上竟像镜面一样,开始浮现影像——不是他们的影子,而是守脉人的灰衣影,这一次,影不再模糊,甚至能看清影的手上握着半块玉牌,玉牌的纹路与树干上的主脉绿纹一模一样。
“七脉归巢,本相应现。”守脉人的声音不再是从镜里传来,而是从脉树的每一片叶子、每一寸树皮里渗出来,像春风拂过林海,“你们走过的路,聚过的气,最终凝成了打开树心的钥匙。”
随着话音,树干上被镜光照亮的地方裂开一道缝,缝里透出柔和的光,光中隐约能看见无数光点在沉浮,像把整个星空都装进了树里。
“树心里有什么?”灵汐问,指尖的主脉绿纹正突突地跳,像是在与树心的光呼应。
“有脉气最初的样子,也有你们该找的答案。”守脉人的影在镜中抬手,指向那道缝,“进去吧,彩流河的终点,就在树心深处。”
石砚扛起锄头,看了眼身边的渠与溪,渠里的黄纹正顺着根须往树心流,溪里的蓝纹也一样。“我们聚的气,要回家了。”他对灵汐和阿昭笑了笑,“那我们也该送它们最后一程。”
阿昭把潮心露罐的盖子打开,罐里的蓝纹立刻化作一道细流,汇入溪中,跟着往树缝里钻。“潮心露本就是从脉树来的,现在该还给它了。”他拍了拍云雪兽,云雪兽从枝桠上跳下来,嘴里叼着那块萤石,萤石的光与树心的光隐隐相和。
灵汐最后看了眼铜镜,镜里的守脉人影已经消失,只剩下那半块玉牌的影像。她握紧指尖的绿纹,绿纹突然变得滚烫,像有生命般往前探,探向那道树缝。“走吧。”她深吸一口气,“我们的路,也该到终点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树缝,缝里的光并不刺眼,反而像温水一样裹着他们。走在最前面的灵汐突然停住脚步——她看见树心的正中央,悬浮着半块玉牌,玉牌的纹路与她铜镜里的影像分毫不差,而另一半,竟隐隐嵌在树心的石壁上,像在等什么人把它们拼合在一起。
彩流河的最后一朵浪花,此刻正轻轻拍打着树心的地面,然后化作一道水汽,融进了那半块玉牌里。
终点到了。
而答案,似乎就藏在那等待拼接的玉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