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老王,我略知一二,他本职是农民,兼职是黑出租车司机。因为那车是他自己的车,没有营运执照。(许多农民为了生计,都开着自家车拉客。)
老王40多岁,长着一张纯朴的圆脸,他比我早进来三天。他平常总是发呆,时不时还要抹两把眼泪,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他这样的老实人也能进看守所,有点不可思议。)
我只知道他是盗窃进来的,具体什么情况并不清楚。
牛力和胡子都是强奸,与屁股有关系很正常,他一个盗窃能与屁股有什么关系呢?
老王抹两把眼泪告诉我,我这案子与屁股没关系,与朋友有关系。
他委屈巴巴的讲起来。
前年我买了一辆小面包车,农活忙的时候我就干农活,地里不忙时,我就跑跑出租,给家里挣俩零花钱,贴补家用。
前些日子,有一天早晨,我去县城跑出租,出村不远,看见一个朋友在马路边坐着。他向我招手,我把车停在他身边。他问我,大哥你忙吗?我说,不忙。他说,那你帮我把这个切肉片机拉回家。我说,行。那个切肉片机很沉,他一个人搬着太费劲,我就帮了一把。把机子抬进了车里,然后又给他拉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好几个警察找到我家,说我偷东西了。我都吓死了。我告诉警察,我一直在家待着,没去偷东西。
警察问我,昨天,你是不是帮谁谁谁拉了一个切肉片机?
我说,我只是帮一个忙,我不知道他是偷的。
警察问,你是不是帮他抬机子了?
我说,是帮了。但我不知道那是偷的。
警察又问,是不是你给他拉回家的?
我回答,是。但是,我那就是帮一个忙。
警察说,那你就是同案犯。
我大喊,冤枉,我如果知道那个切肉片机是偷的 ,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帮他抬,更不敢帮他拉,我真的冤枉。
警察说,冤枉不冤枉先进去再说。还有,你那辆车是作案工具,也得一起拉走。
老王讲到这里,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一边嘟哝,我的车,我的车。
我安慰他,王哥,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车以后再说。
老王眼泪吧嗒地问我,二板,(二板儿是我在号子里的官称。)你说我冤不冤?
我说,你确实够冤的,但是,我说了没用,这事警察说了算。
我原来以为牛力冤,现在看来老王比牛力还冤,牛力好歹尝过腥味了,老王连个腥味都没闻到。
(哪个看守所里都有几个冤死鬼。)
我认为老王已经冤到家了,没想到来了一个花钱买犯罪的冤大头。
第二天下午,孙队长送进一个犯人。
这哥们半秃顶,偏瘦,中等个,白皮肤,看上去有30多岁。
这哥们走进号子里时,眼神慌张,畏畏缩缩。
但是,他的一身行头引起了老犯人的兴趣。
白色衬衫是皮尔卡丹标志,裤子似乎也是皮尔卡丹标志,锃亮的皮鞋是鳄鱼标志。
头板和颜悦色地问他,你叫什么?
新犯人立正回答,报告,我叫温度。
头板说,小名字挺有特色。你是不是进来过?
温度立正,报告,没进来过。
头板问,没进来过,你怎么知道要立正回答问题?而且还知道说报告。
温度立正,报告,我刚才在外边搜身时,看见一个犯人回答警察问题时,是这样回答的,所以,我就学会了。
头板说,你很机灵。你多大?
温度答,报告,26。
头板问,你犯的什么罪?
温度答,报告,销赃。
头板感叹,曹,怪不得这么有钱。你销的什么赃!
温度答,报告,摩托车。
头板再次感叹,你的买卖够大的。销了多少辆?
温度蔫头耷脑,声音低了八度,一辆。
头板的声音提高八度,你再说,多少辆?
温度立正回答,报告,一辆。
头板脸一沉,一扭头,告诉其他人,教教他怎么说实话。(看守所其实是一所学校,担负着教育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