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外的长廊沉静如水,连画像都悄然睡去,只余烛火在墙上投下长长的人影。
夜已深,阿兰娜靠坐在走廊石椅上,披着校长室借来的长披风,长发从肩头垂落,在烛光中泛着淡淡的光辉。她的眼眸望着前方,指尖摩挲着羊皮纸边角,却没有真正聚焦。她安静地等待着,眉间隐约透出疲惫。
不过几分钟,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回旋楼梯间传来。那声音极轻,却沉稳如常。她抬头,就看到汤姆穿过晦暗灯影缓缓走来。
他穿着深色长袍,黑色短发在夜风中略微凌乱,眉眼依旧清冷,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凌厉气质。可当他走近她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却悄然柔和了一些。
“你受凉了。”
他一开口,先说的不是黑魔标记,也不是斯内普,而是一句低低的责备。
阿兰娜嘴角弯了弯,没说自己刚才一连听了两个噩耗,哪还在意冷不冷,她只是轻声笑道。
“比起今晚听到的消息,这点冷风算不了什么。”
汤姆沉默了一秒,目光在她眼下细不可察的疲倦处扫过,抬手将她肩上的披风理好。
“跟我进去吧。”
两人并肩走进校长室。
屋内依旧温暖,烛光未灭。斯内普站在窗前,双手负在身后,身影沉默如雕像。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目光定格在汤姆身上。
汤姆没有多言,只径直走到斯内普面前,目光沉静地看了他一眼。
“你确定?”
斯内普点头,慢慢卷起左臂的袖子。
那块皮肤苍白紧绷,而中央,那枚黑魔标记如蛇骨般蜿蜒盘绕,墨黑得仿佛吸走了周围的光。纹路深处隐约渗出一丝黑气,若有若无地跳动着,仿佛一头随时可能苏醒的野兽。
阿兰娜站在一旁,望着那印记,神色平静,却目光专注。
汤姆抬手,五指摊开,掌心浮现出一抹近乎透明的银白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反而像月夜的光。冰冷,纯净,无法抗拒。
他没有说任何咒语,只将手掌缓缓覆上斯内普的左臂,指尖触及印记的边缘。
一瞬间,黑魔标记剧烈地扭动起来,像是挣扎着不愿被抹除。灼热,刺痛,撕裂的气息在空气中震荡,屋内温度骤然下沉。
斯内普闷哼一声,身体颤抖了一下,额角迅速渗出冷汗。但他站得笔直,没有退缩,咬紧牙关任那光芒深入血肉。
汤姆的眉头微微蹙着,掌心的银光一点点渗入印记中。那些如蛇般缠绕的图案开始变得模糊,扭曲,继而被银光侵蚀,剥离,瓦解,像被逼退的潮水。
终于,在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中,黑魔标记彻底消失了。
那片皮肤重新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有一点淡红的余烫,还残留在被光穿透的地方,仿佛从未有过那个象征着诅咒的烙印。
斯内普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指尖微微颤抖。他像是还在等痛楚袭来,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缓缓抬头,望着汤姆,声音低沉喑哑。
“这就…结束了?”
“嗯。”
汤姆收回手,手指一寸寸合起,那银光也随之黯淡。
空气安静了几秒。
阿兰娜轻轻走上前,声音柔软。
“教授,您自由了。”
那一刻,斯内普的眼中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站在那里,像是忘了时间,忘了身份,甚至忘了自己早已习惯的沉默与伪装。他的脸上没有笑,可那双深沉的眼里,却第一次浮现出一抹近乎脆弱的…光。
“原来,真的能摆脱。”
他喃喃自语。
“原来,我也…可以走进光的地方。”
他从不奢求救赎,从不敢奢望拥有自由。他太清楚自己背负了什么,早已学会在黑暗中沉默。但此刻,那道曾吞噬他全部命运的黑印被抹去,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必须一直走在阴影里。
他也有资格,向光迈出一步。
他缓缓看向阿兰娜,那目光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意。他艰难地说。
“谢谢你。”
阿兰娜轻轻摇头,银色的发丝随动作在灯下轻轻晃动。
“是您值得被解脱,教授。”
她低声说。
汤姆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斯内普神情中的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松弛。他没有说话,只抬手替阿兰娜披上披风,手指轻巧地理了理她肩上的领口,动作温柔而细致,像早已习惯了照看她的一切。
“我们回去吧。”
他低声说。
阿兰娜点头,回头最后望了斯内普一眼。那一眼里,有敬重,有祝愿,还有一点久别重逢般的温暖。
他们离开后,斯内普仍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窗外夜色,那一轮残月刚好挣开云层,露出一角柔和银光。他从未觉得它离得这么近过。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邓布利多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也有权选择光。”
今晚,他才终于真正明白他不仅有权力。
他已经,走在了光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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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澄净,星辰如银洒落天际,湖面漾着一层淡淡的星辉,静谧得像是被时间封存的梦境。
黑湖边那片隐秘的草地上,阿兰娜与汤姆并肩仰躺,指尖交缠,安静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的银发散落在柔软草叶之间,随着夜风轻微拂动,银光与星辰交映。他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牢牢扣着她的,黑发静静地铺散在草地上,眉眼被星光柔化,安然平稳。
他们望着夜空,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阿兰娜偏过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在他的掌心轻轻握了握。
两人静默了一会,夜风中只听得见湖水拍岸的细微声响与远处夜鸟的鸣叫。阿兰娜忽然开口。
“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怎么会像以前那样悲伤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打碎了夜色。
“西里斯的死,我确实难过。他是朋友,是好人。可是现在,我能想起的更多,是他笑着拍我肩膀,说你太严肃了,该多去湖边晒太阳的样子。”
“我曾以为,有些人离开了,世界也会跟着塌陷。但后来发现,塌陷的只是记忆的那个角落…而世界,还在继续。就像邓布利多。他快不行了,可他还是笑着安慰别人。说要抓紧交代完最后一项任务。”
她转头看向汤姆,语气柔和却清晰。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温柔的人。他从来没逼过我,也没试图操控我…我尊敬他。”
汤姆安静地看着她,眼底的目光凝着一种沉沉的情绪。他不羡慕邓布利多,却明白阿兰娜的敬意不是轻易给出的。
她的手忽然紧了紧。
“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死,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陪着彼此走到最后…但今晚,至少这一刻,我是完整的。”
汤姆俯下身,额头抵住她的,声音低而坚定。
“你会活着。我会让你自由地活下去。远离所有混乱,威胁,和黑暗。”
阿兰娜微微笑了。
他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可他们不知道,在遥远的禁林深处,一道黑影正悄悄逼近。
她伫立在林木浓密之处,眼中映着湖边的银发,在星光下格外刺眼。她眼睛微微颤动着,牙关咬紧,呼吸变得不规则。
她看不清那银发身旁的人。那人身形高大,坐得笔直,像是一堵不可动摇的城墙,散发出令她莫名发怵的压迫感。她试图辨清他的面孔,可黑夜与距离像是故意遮蔽了一切。
“她凭什么好端端地坐在那。”
她低声呢喃,嘴角扭曲地勾起一抹笑。
“她有什么资格。”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几乎不是人类可以模仿的调子。
“你竟然毁了魂器!毁了主人的一部分灵魂却还活着!甚至还敢在这…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她贴在一棵大树之后,像蛇一样弓着身,喃喃低语。
“哪怕主人看你一眼,都是你的荣耀。可你却抢走了本该属于我,属于所有食死徒的目光。”
她的双眼因愤怒与扭曲而泛红,声音几近抽泣。
“你把他一切都夺走了。现在,还要毁掉他。”
她缓缓握紧魔杖,声音低哑发颤。
“你不该活着。”
可她没有立刻动手。
她知道现在不行。
她不能惊动那个她看不清的男人。她不知道他是谁,却从他的存在中本能地嗅到了危险。
她缩回林中,如猛兽潜伏,眼中却带着一种可怖的执着。
“你会落单的。”
她轻声念道。
“你总会有独自一人的时刻。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去。带你亲手献给主人,看你在他面前跪下哀求,看你如何被剖开每一寸心脏!看看你到底隐藏了什么。”
她笑了,声音像撕裂干树枝的摩擦。
星光仍旧在湖面闪耀。可某处林叶深处,真正的夜,正在无声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