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西奥多胸腔内砰砰乱跳的心脏忽地缓缓平复下来。他指尖微微颤着搭上自己的胸口,像是为了确认那逐渐平稳的跳动不是错觉。下一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松懈地靠上床柱,眼中的紧绷与焦躁悄然退散。
他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听见休息室大门打开的动静,可他知道她回来了。
阿兰娜,终于平安回来了。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安定,如夜里湖水重新归于平静,星光照在水面,所有阴霾都缓缓散去。他的背不再挺直警戒,也终于收回了时刻绷紧的目光。只是安静地闭上眼,在这一刻,悄悄放下了心。
对面的德拉科也在看着他,原本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的人缓缓坐起身,看着西奥多的神情终于沉静下来,便也跟着轻松地松了口气。
“你这样可真像个怨夫。”
他嘴角一扬,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
“坐那等得跟人家新婚夜没回家的似的。”
西奥多懒得理他,只斜了他一眼,便低头靠在了床头,仿佛不屑回应。
德拉科见状挑了挑眉,刚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却听见宿舍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三人寝室的门轻轻合上,布雷司满脸红光地走了进来,身上的围巾还挂在脖子上没来得及摘,脸颊红得像是从雪地里刚捡回一颗圣诞红果。
【?】
他看见屋里灯光微亮,德拉科和西奥多正面对面坐在床上,一脸沉思。再一看是同一张床…布雷司顿了一下,抬脚退了出去。
门又被打开,他揉了揉眼睛,重新走回来,一脸狐疑地盯着二人。
“你们干嘛呢?大半夜非得两个人窝一张床上,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进了哪间情侣寝室。”
西奥多毫不留情地一掌推开了还懒洋洋倚在床沿的德拉科,后者像个被赶下沙发的猫似的跌回自己床上,却也没生气,只嘀嘀咕咕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搞得我好像自愿坐你那似的。”
“你就是自愿的。”
西奥多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我看你就坐那抖得厉害,真怕你哪根神经突然绷断了。”
德拉科哼了一声,刚闭上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布雷司。
“等等,你干嘛去了?脸红得跟刚接完吻似的。”
布雷司脚步顿了一下,果然被问到了。
他低咳一声,扯下围巾挂在床柱上,语气却掩不住的轻快。
“我和潘西在一起了。”
“你什么?!”
德拉科的声音一度拔高,他撑着床惊得眼睛都圆了。
“你说你跟潘西?!在一起了!!”
“嗯哼。”
布雷司勾唇笑了笑,看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我们本来就互相有点好感。只不过之前都以为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好感,最近都单着,又一起呆得久,慢慢就发现了。”
“你们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德拉科瞪大眼。
“你俩什么时候对彼此有的好感?我怎么没看出来?”
西奥多眼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静地送上一记补刀。
“你一向看人不准,我倒是早就觉得有戏。”
“哈?我看人怎么就不准了?”
德拉科皱起眉,叉腰不服气地抬高声音。
“我不是没发现!我是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你以为错的还少么?”
布雷司毫不客气地揭老底。
德拉科张了张嘴,想反驳,又一时词穷。最后只气哼哼地把枕头砸回床上,翻了个身。
“懒得理你们。”
一时间,男生寝室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往日沉沉的夜色和令人透不过气的压抑在这一刻悄然散去。火炉虽未燃起,可三个人的笑声却像是点起了屋里的暖光。
这夜,终于不再那么冷了。
——————
霍格沃茨的夜色深得仿佛能把人整个人吞没。雪已停了,风却依旧在走廊和屋檐下流连,像某种游荡的灵魂,低语着无法诉说的名字。
哈利没有回寝室。他独自坐在一处被遗忘的拱门下,头埋得很低,膝盖蜷曲,像极了一个失去了所有方向的孩子。
他指尖夹着一根粗糙的树枝,在地上来回划着。泥地早已被冻得泛白,但他仍一笔一划地写着,写不成形的字母,圈圈,线条,仿佛只靠这一个动作,才不会让心口被撕裂的痛彻底溢出来。
S
I
R
I
U
S
一遍又一遍。
写着写着,泪水滴落,模糊了字母。他却毫无察觉,只是咬着牙,一遍遍地写。
卢平站在远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已经注视这个孩子许久,雪落在他的肩膀上也未曾拍落。他本该离开,本该去参加唐克斯组织的小型聚会,她说她带了蜂蜜酒,专门烤了肉派,还笑说要让他试试她自制的焦糖果仁…
可他拒绝了。他知道,他今晚该在这里。该陪着这个几乎就像是他家人的孩子。
他同样在失去。他这一生太擅长告别了,不管是詹姆,莉莉,还是西里斯…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明白,这种痛,没有哪一次会更轻松一点。
而哈利不同。哈利只是个15岁的孩子。可他却在这场注定要吞噬一切的战争中,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人。
卢平终于缓缓走近,在哈利身边坐下。他没有碰他,甚至没有开口,生怕一声叹息就能将哈利那根脆弱的神经彻底击断。
夜色仿佛压得更低了,天上浮着一点点星光。哈利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像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
“我知道你在恨自己。”
卢平终于轻声开口,声音比夜色还低。
哈利微微颤了颤。
“可你不该。”
他侧过脸看着他,嗓音隐忍。
“你不是梅林,哈利。你是个孩子,是个心里装着世界,却又从未被世界善待的孩子。”
哈利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磨碎的石子。
“但我本可以救他的。”
“他不想你救他,他只想保护你。”
卢平喃喃道。
“你以为他最后一眼是在看谁?不是贝拉特里克斯,不是那个帷幕。是你,是你,哈利。”
哈利剧烈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想把那些即将翻涌出来的情绪压回胸腔,但终究失败了。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泪水几乎是突然间决堤。
“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他的声音终于崩溃。
“我一直以为,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可以有一个家。”
“是。”
卢平低声说。
“我们都以为可以的。”
“可他就那样没了…”
哈利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是止不住的呜咽。
“像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有尸体,没有遗物,什么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哈利。”
卢平缓缓握住了他的肩膀。
“他存在过。他为你而活过,为你而战。他是西里斯·布莱克。他曾带你飞过夜空,曾躲在活点地图里跟你打趣。他也曾在你最孤独的日子里说哈利,你不是一个人。”
哈利闭上眼,泪水像断了线一样地落下。他点头,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额头顶住膝盖,蜷在卢平身边,像一个再也撑不住的少年。
卢平望着他,眼眶也早已湿润。他明白那种痛,那种心底一块被挖走,从此再也补不回去的空缺。只是他们不能死,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去。就像西里斯说的,哈利还在,战斗就还在继续。
“你还有我们,哈利。”
他低声说。
“还有邓布利多,还有赫敏,罗恩,还有我。还有很多人,会在这条路上陪你走下去。”
天一点点亮了,远方的雪色把天空映成了灰蓝。
卢平没有走,他一直陪着哈利坐到夜尽星稀。
他们谁也没有说再多的话。只是肩靠着肩,让彼此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哪怕只剩下破碎的信念,也仍然有人还活着,还记得,还陪着。
他们都活在痛苦里。可也正因如此,他们会更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死者已逝,而生者必须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