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下午五点三十分。
夕阳的余晖为这座钢铁森林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边,却无法驱散麦迪逊广场花园外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与狂热。
一辆黑色的林肯领航员在拥挤的车流中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以及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裤脚。
苏哲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深蓝色西装的领带,迈步下车。
“轰——!”
几乎在他踏出车门的瞬间,周围的镁光灯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疯狂地闪烁起来!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扛着长枪短炮蜂拥而至,各种提问声、快门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人吞噬。
“苏!苏哲!看这边!”
“请问你对今晚的选秀有什么期待?”
“有消息称你收到了小绿屋的邀请,但顺位并不乐观,对此你怎么看?”
“你的膝盖恢复得怎么样了?还能回到巅峰状态吗?”
尖锐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向苏哲。
若在一年前,这些镁光灯和提问,对他而言是荣耀的象征,是万众瞩目的证明。而此刻,它们却像是一道道无形的鞭笞,抽打在他敏感的自尊心上。
苏建国和林慧夫妇俩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下意识地想把儿子护在身后。
特勒姆则经验老道地挡在最前面,一边用身体隔开过于热情的记者,一边大声喊道:“谢谢各位的关注!苏哲今晚会专注于选秀本身,暂时不接受任何采访!请大家让一让,谢谢!”
苏哲没有理会那些喧嚣,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疯狂的人群,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外人难以察觉的惊涛骇浪。
他看到了人群中那些熟悉的面孔,ESpN的王牌记者,tNt的资深评论员,还有各大体育画报的摄影师……他们曾经是追逐他的常客,用最华丽的辞藻赞美他的天赋。
而现在,他们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呵……”苏哲在心中冷笑一声。
怜悯?他苏哲,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他挺直了腰杆,在特勒姆的护卫和父母的陪伴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麦迪逊广场花园那扇象征着荣耀与梦想的大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运的鼓点上。沉重,而决绝。
进入场馆内部,喧嚣声略微减弱,但空气中那股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却愈发浓烈。衣着光鲜的球队高管、西装革履的经纪人、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篮球名宿穿梭其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期待、或凝重、或胸有成竹的表情。
这里,是决定无数年轻人命运的修罗场,也是诞生未来超级巨星的摇篮。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苏哲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传说中的“小绿屋”。
推开那扇厚重的门,一个灯火辉煌、布置奢华的专属等候区映入眼帘。柔软舒适的沙发,精致的点心和饮品,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播放着本届新秀的精彩集锦……一切都彰显着NbA对这些未来之星的重视。
然而,当苏哲踏入小绿屋的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等级”划分。
房间的中央区域,灯光最明亮,沙发也最宽大舒适。安德鲁·博古特、马文·威廉姆斯、德隆·威廉姆斯、克里斯·保罗等几位状元、榜眼大热门,正被各自的家人、经纪人团队簇拥着,谈笑风生,接受着相熟媒体的简短采访,俨然是全场的焦点。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那是对光明未来的笃定。
而苏哲的位置,则被安排在小绿屋最边缘的一个角落,灯光略显昏暗,沙发也只是普通的单人座。与中央区域的热闹喧嚣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冷清。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那封“迟来的邀请函”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一种近乎赤裸裸的轻视,一种“你虽然来了,但别指望得到太多关注”的暗示。
林慧看到儿子被安排在这样的角落,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不忿,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建国用眼神制止了。
苏哲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他平静地走到那个角落,优雅地坐下,甚至还对父母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爸,妈,坐吧。这里挺安静的,正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特勒姆看着苏哲这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心中既是佩服,又是酸楚。他知道,苏哲此刻的内心,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这份“平静”,是用多大的骄傲和不甘强行压制下来的啊!
周围,一些其他顺位预测在乐透边缘或首轮中后段的新秀,也陆续入座。他们看到苏哲时,眼神各异。
有惊讶——“他居然真的来了?”
有同情——“唉,曾经的第一高中生,可惜了。”
有幸灾乐祸——“看来那次受伤,真的把他毁了。”
甚至还有一些曾经在AAU赛场上被苏哲打爆过的球员,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
苏哲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目光投向前方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正播放着克里斯·保罗在维克森林大学的精彩助攻集锦。
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高中时期,在全美直播的比赛中,隔扣对手、命中压哨绝杀的画面。那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发,何等光芒万丈!
而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不,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现在,是等待命运宣判的时刻。
他能感受到父母紧张的呼吸,能听到特朗姆不时传来的低声叹息。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咚咚咚”的剧烈跳动声。
命运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绿屋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些新秀开始坐立不安,不停地喝水,或者和经纪人低声交谈。
苏哲却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挺直的脊梁,平静的眼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沉重。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他知道,在乎也没用。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
“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麦迪逊广场花园,欢迎来到2005年NbA选秀大会!”
突然,现场广播中传来了主持人激昂的声音,打断了苏哲的思绪。
小绿屋内的灯光骤然一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前方那个即将见证奇迹与失落的选秀台。
巨大的屏幕上,开始播放选秀大会的开场宣传片,激昂的音乐,炫酷的画面,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第一个高潮。
苏哲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属于他的审判,即将开始。
他平静地坐在小绿屋的角落,镁光灯依旧在疯狂闪烁,但焦点,早已不再是他。
他像一个被遗忘的王者,独自等待着命运的号角。
是就此沉沦,还是……逆风翻盘?
没有人知道答案。
但苏哲的眼神,却在这一刻,闪过一丝狼一般的锐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