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那片被太阳烤得滚烫的土地上,有个地方叫拜城。拜城不大,却被连绵的戈壁滩紧紧抱着,雨水金贵得跟油似的。这儿的人们,脸庞被风沙雕刻得沟壑纵横,眼神里却总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
城外几里地,有座孤零零的石山,山上有个半塌了的佛窟。窟里头供着一尊老大的石佛,年头久了,佛身上裂了缝,脸上也蒙着厚厚的灰,最显眼的,是它伸在胸前的一双手,手里头捧着一个空荡荡的石托盘。
村里的人,早忘了这佛是哪朝哪代的,路过时,顶多是抬头看一眼,叹口气,又埋头赶自己的路。日子太苦,没多少人心里还装着神佛。
但有个人例外,他叫库尔班,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库尔班长得敦实,皮肤黑得发亮,笑起来眼角能挤出一大堆褶子。他不像别人那样对石佛视而不见,每天下地回来,不管多累,总要绕到佛窟里,用自己那双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蘸着水葫芦里舍不得喝的水,仔仔细细地给石佛擦一遍灰。
他擦得很慢,很认真,从佛的额头,到眉眼,再到那捧着托盘的手。他一边擦,一边会絮絮叨叨地跟石佛说话:“佛爷啊,今天太阳毒,我的庄稼叶子都蔫了。您天天在这儿晒着,也渴吧?”“佛爷,我家那小子今天学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可爱得很。”“佛爷,今年的雨水又少,看来收成好不了,心里愁啊……”
石佛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任由库尔班的手在身上摩挲。村里人见了,都笑他傻。“库尔班,你对个石头疙瘩这么上心,它能给你长出金子来吗?”库尔班听了,只是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说:“佛爷在这儿看着我们呢,心里头敬着,就踏实。”
就这么着,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库尔班一天不落,整整擦了三年。那尊原本灰头土脸的石佛,竟被他擦得露出了岩石本来的青灰色,虽然依旧残破,却多了一股温润和安详。
第三年的夏天,拜城遭了大旱。河床见了底,田地裂开一道道能塞进拳头的口子。庄稼一棵接一棵地枯死,绿油油的田野变成了枯黄色。人们的脸上,愁云密布,连叹气都显得有气无力。粮仓见了底,家家户户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库尔班心里也像被火烧一样焦灼,但他每日擦拭石佛的习惯,却没断。那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库尔班像往常一样,揣着水葫芦上了山。他一边擦,一边念叨着佛爷,求它显显灵,降点雨下来,救救大家伙儿。
当他擦到石佛那双捧着托盘的手时,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个空了不知多少年的石托盘里,竟然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小把种子!
那些种子,他从未见过。它们比一般的麦粒要小一些,呈深褐色,表面光滑,在晨光下隐隐泛着一层奇异的光泽。库尔班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他环顾四周,洞里空空荡荡,除了他自己,只有这尊沉默的石佛。这种子是哪儿来的?难道是佛爷……?
他不敢相信,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种子捧在手心。种子带着一丝清晨的凉意,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某种希望。他激动得差点跪下来,对着石佛磕了几个响头。
他把种子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揣进怀里,像是揣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他没敢告诉任何人,怕别人说他疯了,也怕这神物有什么闪失。他回到自家那片快要干死的田地,在角落里,刨出一小块地,把这把种子郑重地撒了下去,然后用自己仅有的一点水,浇灌了它们。
接下来的日子,库尔班每天的心都悬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奇迹发生了。那些种子,在干裂的土地里,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了芽,长出了嫩绿的苗。更神奇的是,这些苗子似乎一点也不怕旱,别的庄稼都耷拉着脑袋,它们却挺得笔直,一天一个样。
不出一个月,这些作物就长得半人高,茎秆粗壮,叶子墨绿。又过了一个月,它们抽穗了,结出了沉甸甸的谷粒。库尔班看着这些在绝境中顽强生长的谷物,眼眶都湿了。他知道,这是佛爷赐给拜城的救命粮。
他收割了这些谷物,脱了粒,发现这谷子颗粒饱满,产量惊人,这一小把种子,竟然收了整整两口袋!他赶紧用新谷子磨了面,蒸了一大锅香喷喷的馕。那香味,飘出了屋子,引得邻居们都探出头来。库尔班没有独享,他把热腾腾的馕分给了挨饿的乡亲们。
大家一吃,都惊呆了。这馕不仅香甜,而且吃了之后,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在库尔班的劝说下,大家将信将疑地留下一部分谷子作为来年的种子。
第二年,拜城依然干旱,但人们把库尔班给的种子撒进了田里。奇迹再次上演,这种神奇的谷物在贫瘠的土地上茁壮成长,再次获得了丰收。拜城的粮荒,就这么解决了。人们再也不用饿肚子,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大家把这种谷物叫做“佛赐谷”,把库尔班当成了大英雄。
日子好过了,人们心里头又燃起了希望。大家一合计,觉得不能忘了石佛的恩德,也不能亏待了老实巴交的库尔班。于是,全村人出钱出力,要重新修葺那座破败的石佛窟。
工匠们搭起架子,开始清理和修补。在给石佛做清洁的时候,一位老石匠在擦拭石佛那双捧着托盘的手掌时,无意中发现掌心似乎有刻痕。他凑近了仔细一看,灰尘之下,四个古朴苍劲的字渐渐显露出来。
“善因善果”。
老石匠激动地大喊起来。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看着这四个字,瞬间都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库尔班那三年如一日,不求回报的善举,才换来了这救命的“善果”。石佛不是没有回应,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最真诚的人。
石佛窟修好了,金碧辉煌,香火鼎盛。那尊石佛也被重新塑了金身,但它手中托盘的样式,却被保留了下来,永远提醒着人们那个空托盘的故事。
而库尔班呢,他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农夫,每天下地,回家,偶尔还是会去佛窟里坐坐,跟佛爷说说话。只是现在,听他说话的人,多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