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黑风集是永恒的主题。
这里不见天日，头顶是坚硬的岩层，只有散发着各色诡异光芒的矿石和摇曳的油灯，将一张张或贪婪、或麻木、或警惕的脸孔照得光怪陆离。
李风灵拉着苏瑶，走在拥挤的人潮中。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黏腻的沼泽里，脚下是肮脏的积水，空气中弥漫的古怪气味几乎要凝成实质，钻进人的每一个毛孔。
“我快吐了。”
龙茵跟在后面，一张俏脸皱成了包子，嫌弃地用灵力在周身撑开一个微不可见的护罩，隔绝那些试图沾上她衣角的污秽，
“这地方是给人待的吗？茅坑都比这里干净。”
李风灵没回头，只是淡淡道：“忍着。你越是表现得像个大小姐，就越容易成为别人的猎物。”
龙茵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散去了护罩。
她虽然嘴上抱怨，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里，任何一丝多余的举动都可能招来致命的麻烦。刚才执法队那干净利落的一下，还烙在她脑子里。
“姐姐……”
苏瑶的声音细若蚊呐，小手抓得李风灵更紧了。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痛苦，“这里……有好多……破碎的灵魂在哭……”
作为生命系灵修者，尤其还是乙木灵体，苏瑶对生命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
在这黑风集里，每一件沾血的兵器，每一块蕴含怨念的骨骸，甚至每一个路人身上背负的罪孽，都像一根根毒针，不断刺向她敏感的灵魂。
李风灵心中一疼，停下脚步，转身将苏瑶半搂在怀里，柔和的风灵力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帮她梳理着混乱的感知。
“瑶瑶，试着收缩你的感知，只关注我们身边三尺的范围，把其他的一切都当成……石头。”
苏瑶靠在李风灵怀里，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好多了，姐姐。”
“那就好。”
李风灵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前行，苏瑶却忽然拉住了她，睁开眼，望向左前方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
苏瑶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很邪恶，很扭曲……和那天晚上，雷昊阳身上的气息，有一点点像，但是又微弱很多。”
雷昊阳！血魂雷晶！
李风灵和龙茵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震。
她们顺着苏瑶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摆着一个破烂的地摊。
摊主是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老头，穿着一件油腻腻的黑袍，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三角眼，闪烁着精明与狡诈的光。
他的摊位上胡乱摆着几样东西，一块黑漆漆的木头，一柄生锈的匕首，还有一个缺了口的瓦罐，里面似乎养着什么活物，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怎么看，都像个骗钱的神棍。
“就这？”
龙茵压低了声音，满眼怀疑，
“这老骗子能有什么线索？”
“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风灵拉着苏瑶，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她没有直接开口询问，只是像个普通的闲逛者一样，在摊位前蹲下身，随手拿起那柄生锈的匕首翻看。
“老板，这匕首怎么卖？”
那竹竿老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十块，中品灵石。”
“噗！”
龙茵差点没笑出声。
一把破铜烂铁，别说中品灵石，就是十个铜板都嫌多。
这老头简直是把“我是骗子”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李风灵却面不改色，放下匕首，又指了指那个黑漆漆的瓦罐：“这里面是什么？”
“蚀骨毒蚁，一只一百下品灵石，一罐三百。”
老头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李风灵笑了笑，目光终于落在了摊位最角落，一块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黑色矿石上。
那矿石表面坑坑洼洼，看不出任何灵力波动，正是苏瑶刚才感应到气息的来源。
“这个呢？”
听到这话，竹竿老头的三角眼终于动了一下，抬眼皮瞥了李风灵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不卖。”
“不卖你摆出来干什么？”
龙茵忍不住插嘴。
老头懒得理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李风灵心中了然。
这老头是个老江湖，东西是饵，他在等识货的鱼。
她也不着急，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在指尖抛了抛，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板，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打听个消息。”
老头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李风灵又摸出九枚金币，在摊位上“哗啦”一声，码成了一小堆。
金灿灿的光芒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晃眼。
“十个金币，问一句话。”
黑风集里，灵石是硬通货，但金币同样受欢迎，尤其是在外环这种地方。
老头终于睁开了眼，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被警惕取代。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什么话？”
“半个月前，你是不是卖过一块和这个很像，但是能量更强的晶石？”
李风灵指了指那块黑色矿石，语气平静，眼神却紧紧锁定着老头的脸。
老头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李风灵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头矢口否认，眼神开始闪躲。
“是吗？”
李风灵不紧不慢地收回金币，站起身，拉着苏瑶和龙茵转身就走，
“既然老板不知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龙茵有些急了，传音道：“风灵，就这么走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别急，让他自己开口。”
李风灵传音回道。
果然，她们还没走出十步，身后就传来了那老头沙哑的声音。
“等……等等！”
三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竹竿老头已经站了起来，三角眼里满是挣扎和犹豫。
他快步走到李风灵面前，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打听那东西干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
李风灵淡然道，
“你只要告诉我，那东西的来路。”
她再次摊开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二十枚金币。
老头死死盯着那些金币，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
“那东西……不是我的。”
他飞快地说道，一边说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是一个月前，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寄放在我这里的。他让我帮忙找个‘识货’的买家，事成之后，给我一百金币的好处费。”
“黑衣人长什么样？”
“看不清，他全身都裹在黑袍里，声音也处理过，听不出男女老少。不过……”
老头顿了顿，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他给了我三块样品，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种，让我用来当引子。他说，真正的好东西，只有在买家出现后，他才会亲自送来。”
李风灵心中一动：“那买家是谁？”
“我不知道！”
老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买家是直接找上黑衣人的，我只负责牵线。交易那天，我只在远处看到买家是个胖子，穿着很华贵，身边还跟了好几个护卫。交易完成，黑衣人给了我一百金币，然后就消失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胖子，穿着华贵，身边有护卫……
“那个黑衣人，还有什么特征？”
李风灵追问。
“特征……”
老头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
“对了！他的袖口！他的袖口上，好像绣着一个很奇怪的纹章，像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血煞教！
李风灵和龙茵的心同时一沉。
“你把剩下的两块样品卖给谁了？”
“一块卖给了一个想炼制毒药的疯子，还有一块……”
老头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摊位，
“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块。”
“那黑衣人有没有说，他平时在什么地方活动？”
“这个我真不知道！”
老头急了，
“那种大人物，怎么会告诉我他的行踪？不过……”
他眼珠一转，又道，
“我倒是听他提过一嘴，说内环‘鬼算子’那老瞎子那儿的酒不错。他可能去过‘万事通’酒馆。”
鬼算子，万事通-酒馆。
和金九龄给的情报完全吻合。
“多谢。”
李风灵将二十枚金币塞进老头手里，转身便走。
“哎，姑娘，这块石头……”
老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币，又看了看摊位上的黑色矿石，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
“送你了。”
李风灵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东西蕴含着血煞教的邪恶气息，留着只会是祸害。
远离了地摊，龙茵才长出了一口气，一脸佩服地看着李风灵：“行啊你，三言两语就把这老狐狸的底给掏干净了。”
“鼠有鼠道。”
李风灵轻声道，
“对付这种人，你得比他更懂规矩。他贪财，又怕死。给的钱足够多，让他觉得值得冒险；问的问题足够准，让他觉得我们不是外行，不敢轻易糊弄。这样，才能问出真话。”
“那我们现在就去内环，找那个什么‘万事通’？”
龙茵有些兴奋。
“嗯。”
李风灵点了点头，看向前方不远处，一处由数名气息彪悍的武者把守的通道，
“黑风集的内环，恐怕比外环还要凶险百倍。都打起精神来。”
三人整理了一下衣着，将自己伪装得更像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朝着那处散发着血腥与危险气息的内环入口，一步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