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锋一转,语气家常而随意:“说起来岭南的荔枝贡快到了吧,往年总嫌路途遥远,送到京中已失了鲜甜。”
“本宫幼时最是贪嘴,今年也不知是否能尝个鲜。”
姜清宁微微一怔,顺着秦贵妃的话头微笑:“回娘娘,岭南湿热,荔枝确比京中早些成熟。”
“然路途遥远,纵是快马加鞭,送到京中也恐风味略减,可与各国进贡的新鲜瓜果相比,不过是寻常之物。”
她不是没尝试过经商让商队走去岭南,但中途路途艰险多年来匪盗猖狂不说,光是之间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寻常商队难以承受的,更没有岭南那边的车队接应,艰难之际。
更不要说从岭南运来的荔枝,即便是早熟的,运过来也多半坏了。
“寻常之物?”秦贵妃挑眉,“本宫听闻那里山高林密,多瘴气毒虫,百姓生活颇为不易,清宁你却觉得荔枝是寻常之物?”
“皇家有皇商专门走特殊的渠道运送,而一般的岭南荔枝商,却不会费尽千辛万苦地将岭南送来京城,如今匪盗猖獗人命更是重要,所以清宁觉得与人命相比荔枝更是寻常。”
“你倒是颇有见解,这番言论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不曾想你对地方经商还有如此的了解,倒是不愧是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奇女子。”
秦贵妃夸赞一番,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
“本宫记得没错,你今年才二十有四,和承元倒是一般大的?”
“贵妃娘娘好记性,不过清宁是二月二的生辰,秦大人是十月十一,倒是比清宁小上几个月。”
“哦?你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子?还是单单说不喜欢承元?”
姜清宁顿了下,斟酌着开口:“娘娘,两者并不能混为一谈,寻常男子像秦大人如此年纪,便已经建功立业的更是屈指可数,秦大人是国之栋梁,清宁岂敢对他讨厌。”
秦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端起茶盏,随口吩咐侍立在侧的掌事大宫女:
“去看看,世子今日可当值,若是在府里叫他即刻进宫一趟,就说本宫新得了几味好茶让他来品品,顺便接个人。”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掠过下首的姜清宁。
宫女心领神会,立刻垂首应道:“是,娘娘。”
姜清宁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心头无名地泛起一阵紧张感。
“贵妃娘娘,其实不用秦大人接的,贵妃娘娘若是疲累了,清宁便先行告退。”
姜清宁放下茶盏起身,恭敬地行礼道。
“不必麻烦,送你出宫一趟是送,承元来了之后送他也是送,若非你们二人相熟,本宫也不会贸然开口了。”
“……是。”姜清宁无奈,坐了回去。
秦贵妃不再说话,只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偶尔掠过殿门的方向,带着看好戏般的玩味。
未过许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
紧闭殿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猛地撞开,殿内烛火仿佛都被这股劲风震得晃了晃。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挟骤然闯入,映入眼帘的是二人最为熟悉的面孔。
秦休显然来得极其匆忙,甚至来不及更换身上的绯红色官服,急切的神情衬得他的容颜此刻愈发面冠如玉,眼尾甚至都泛着红意。
在见到林氏一族服毒自杀的尸体时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却是真的慌了神色,生怕他的心上人误会了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盯在姜清宁身上,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姜清宁,你可还好?”
“我?秦大人,我能有什么事啊?”
姜清宁被迫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双眼。
高座之上。
秦贵妃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良久,大脑似乎是转了过来弯。
感情承元这小子,是觉得她故意在逼迫他未来的妻子呢?
她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紫檀木案几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好了。”秦贵妃的声音响起,带着纵容。
她的目光掠过下方的男女,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承元,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她语气带着亲昵的责备,眼神却并无多少恼意,声音倒是更温和了几分,“清宁丫头怕是让你吓着了,瞧瞧,茶都泼了。”
她朝侍立在姜清宁身侧微微颔首。
青黛立刻会意快步上前,对姜清宁柔声道:“姜姑娘,奴婢带您去偏殿整理一下衣裙可好?”
“多谢。”
姜清宁这才发觉,衣裙不经意间被自己泼湿了。
“贵妃娘娘,臣女去去便回。”
“好了,快去吧。”秦贵妃微笑颔首。
天水碧的裙裾掠过光洁的地砖,晕染在上面的深色茶渍格外显眼。
直到姜清宁的身影消失在侧殿的珠帘之后,秦休的目光才缓缓收回。
“现在满意了?”
秦贵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调侃:“当着本宫的面就敢如此放肆,也不想想人家姑娘家脸皮薄不薄?”
秦休恭敬行礼:“臣失仪,请娘娘责罚,然臣之所以如此鲁莽,不过是担心之责。”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秦贵妃。
“阿姐既已召她入宫相询,想必也知她心中顾虑,无非是姜家除名,父兄岭南,自觉孤苦无依,恐连累于我,更惧门楣之论。”
“然这些在臣眼中皆非障碍,更非她之过。”
秦贵妃凤目微挑:“哦?不是障碍?”
“你可知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秦家?如今林家倒了,皇后太子被废,前朝后宫谁不知道本宫是命定的皇后,可谁曾问过本宫当年愿不愿意入宫?”
“娶一个被宗族除名,父兄仍在岭南戴罪效力的女子为正妻,父亲那里,宗族长老那里,还有那些等着看笑话寻把柄的人,你待如何?”
“父亲与宗族,自有我去分说!”
秦休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至于旁人?”
“谁敢置喙?林家父子尸骨未寒,想必足够让一些人,学会把舌头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