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窗似有硬物啄击声，黎永安打开窗，小雕飞了进来，将纸卷精准丢在书案上，然后自觉地蹲在肉馅点心盘旁边吃夜宵了。
黎永安展开字条，是言怀瑾带来的消息。由于苦途山在京郊，离皇宫比较远，往返递消息不便且易暴露，向云远就把路华浓调的香留给言家兄弟了。
“令牌到，狮已服”
黎永安看着简单的六个字，稍稍松了口气，答应蒯家的事情，成功一半了。
书案上堆满了各种册子，其中一本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修改补充了一遍又一遍，那是登基大典当天的“行动方案”，后面大半部分是“应急预案”。上一世他也只停留在学生阶段，其实不太清楚公司职员是如何做方案的，这些都是摸索着来，完全没有底气，但他会“群策群力”，结合各人的优势。
“还有哪些影响因素我没有考虑进去呢？”
他知道，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气运再强，世事也不会完全按照他估计的发生，所谓“预案”是对紧急情况的心理准备而已，真正发生时还是靠灵活应变。
屋中只有小雕干饭的声响，山谷中本就幽静，但黎永安明显感受到周遭越来越安静了，他轻抚着小雕的羽毛，眼神放空了一瞬，只专注听外面的声音，忽然笑了。
“夜深了，我怎么忘了我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啊！”
外面响起敲门声，“师弟？”
小雕迅速用翅膀将点心渣子一归拢，两爪子随意一抓捧，一个滑翔下桌随后飞出了窗外，融入深邃的黑暗之中。
“进来吧。”
向云远推门进来，仅穿着里衣，有些睡眼惺忪，“丑时末了你怎么还没睡？”
黎永安不答反问，“大师兄，忙到这么晚还没休息吗？辛苦了。”
“诶，别给我扣帽子啊，我可是子时三刻必就寝的人，刚好起夜看到你这里还亮着过来问问。”
“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们，我这就把烛火灭了。”
“这是亮光的问题吗？是你怎么不睡觉啊？”
“我……我睡过一会儿了。”
“穿戴这么整齐呢？”
“这不是……准备出去起夜嘛，当然要穿好衣服……”
向云远走到他的书案旁，扫了眼桌上摊开的计划书，忽然一手扣住他下巴将脸抬起，“不想睡觉？”
黎永安浑身一哆嗦，这这这，不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吧？呸呸呸，时代不同性别不同文学体裁都不同，想岔了。但大师兄放大的近脸真帅啊……
“你是不是担心睡着了醒不过来？”
向云远仔细观察他眼底情绪，以为他会是因为愧疚自责或焦虑担忧，没想到……人在发呆？怎么脸还红了？？
“不是发烧了吧？”
黎永安猛然推开了他的手，椅子往后弹开一丈那么远，“没有没有！睡得太多一时没有困意，我这就去睡！”
向云远虽对他的奇怪行为表示疑惑，却还是安慰道：“你不用太过担心你的寐症，只要有厉女侠在，她一定可以唤醒你的。”
“说到这个，稍等我一下。”黎永安低着头在抽屉里翻找，最后将一个细长的布包交给向云远。
向云远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送我暗器干嘛？”
“我只是有些担心，想做两手准备。大师兄，登基大典那天若我犯病时琼玖不在，你就用这根针刺我的百会穴将我唤醒。”
向云远哭笑不得，这两人想法都一模一样呢？“厉女侠怎么会不在？你多虑了。而且，我得统领江湖力量，那天跟你隔得远，你最好交给怀瑾兄他们吧。”
黎永安摇了摇头，“不，我改变了计划，那天由你替代言家四兄弟的位置，随我‘天降’。”
向云远有些愕然，“就剩三天了，你怎么突然做这么大的改动？你这计划里不能说环环相扣但也每一步联系紧密，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这样临时改动会影响士气的，大家会被焦虑情绪影响！”
黎永安一时犹豫了，“你是说大家会觉得我是惊惧荀思的势力对自己的计划不自信，三番四次地改变安排？”
“对啊！小师弟，我知道你行事谨慎精益求精，但也不应该太过谨慎犹豫不决，短短七天你已经变更三次了！不管你安排多么周密，实际施行也会有别的情况出现的，何必作茧自缚呢。”
“那，那我再好好想想。师兄先回去休息吧，夜深露重，出门也要披件外袍才是。”
向云远走后，黎永安又翻来覆去地看计划书，刚看了两面，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还能有这么多夜猫子吗？
“请进。”
进来的是厉琼玖。
“小女侠？怎么是你？”黎永安有些错愕，“快回去吧，被人看到会影响你的声誉。”
厉琼玖却反手把门关上，径直走向他，从柜子里精准翻出一包瓜子，在书案旁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舒服地嗑起了瓜子。
“我这是从门口大大方方进来的，不偷不抢不采花，有什么名声好影响的？”
“但别人会误会孤男寡女……”
厉琼玖一拍桌子，“你怎么回事儿？以前从来不提这些的，知道你害怕来看你，真是好心遭雷劈！”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脱口而出后黎永安自己都愣了愣，“没有害怕我就是……”
“这几年你那个师兄确实把你训练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有许多日常的习惯你依旧没改，比如这里条件不好但你从来不和这里的男子一起去公用浴池，也不会进女子的浴池，总是三更半夜无人时独自去洗浴，比如你总在身上带一些红糖和女子用品……心理上你也未曾承认男子的身份。”
“我……”黎永安呆呆地看着烛光下姿态肆意的少女，五味杂陈。
“你一直将自己处于一个平常百姓的角色，你希望躲在人群中过平凡的一生，如今却要站在全朝面前担起全天下的责任，怎么可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