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秋月白站在原地,海风吹起他的衣袍,显得格外孤寂。
\"师父!\"敖戢的声音由远及近,下一秒,一个温暖的身体扑到他背上,\"我练成了!\"
秋月白稳住身形,无奈道:\"多大了,还这般毛躁。\"
敖戢笑嘻嘻地绕到他面前,金色的龙瞳里满是笑意:\"按照龙族年龄我还是小龙崽呢。\"
百年时光让敖戢的容貌更加俊美,身形也拔高了不少,几乎与秋月白齐平。但他看向秋月白的眼神,依然如百年前那般纯粹明亮。
秋月白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水珠:\"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
敖戢抓住他的手:\"师父的手还是这么凉。\"说着,他握紧秋月白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微凉的指尖,\"我给师父暖暖。\"
秋月白怔了怔,想要抽回手,却被敖戢握得更紧。他抬眸,对上敖戢专注的目光,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别闹。\"他最终还是轻轻挣脱,\"去换衣服。\"
敖戢有些失落地松开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师父,今晚南海有灯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秋月白本想拒绝,但看着敖戢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夜幕降临,南海沿岸亮起万千灯火。敖戢拉着秋月白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师父,尝尝这个!\"他举着一串糖葫芦递到秋月白嘴边。
秋月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让他微微皱眉。
\"好吃吗?\"敖戢期待地问。
\"太甜。\"秋月白如实回答。
敖戢却笑了起来:\"那剩下的我吃。\"说着,他直接咬上秋月白刚刚咬过的糖葫芦,唇瓣几乎擦过秋月白留下的齿痕。
秋月白眸光微动,别过脸去:\"那边有灯谜,去看看。\"
两人走到灯谜摊前,敖戢兴致勃勃地猜着谜语,不时向秋月白求助。秋月白虽然话不多,但每次都能一语道破谜底,引得周围人连连称赞。
\"师父真厉害!\"敖戢骄傲地说,仿佛被夸奖的是他自己。
回程时,海面上飘起无数祈愿灯,点点光芒如同星河倒映。敖戢买了两盏灯,递给秋月白一盏。
\"师父也写一个愿望吧。\"他笑着说。
秋月白摇头:\"我无愿可许。\"
敖戢却不依:\"一定有!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愿望也行。\"
在敖戢的坚持下,秋月白最终还是提笔,在灯上写下几个字。敖戢好奇地想看,却被他轻轻挡住。
\"各自许愿,不可偷看。\"秋月白道。
敖戢撇撇嘴,背过身去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两人一起将灯放入海中。两盏灯随着海浪渐渐漂远,最终融入那片灯海之中。
\"师父许了什么愿?\"回去的路上,敖戢忍不住问。
秋月白看着远处的海面,轻声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敖戢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秋月白:\"我的愿望是,五百年后,师父不要走。\"
秋月白心头一震,转头对上敖戢坚定的目光。百年的朝夕相处,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却在此刻突然意识到,敖戢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拎着后颈教训的小龙崽了。
\"敖戢...\"他轻唤道,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愿望。
敖戢却突然笑了:\"我知道,师父有师父的责任。但是...\"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秋月白,\"在这之前,我会珍惜每一天。\"
秋月白僵在原地,感受着怀中传来的温度,心中百味杂陈。最终,他缓缓抬手,轻轻回抱住敖戢。
海风拂过,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海灯节那夜过后,秋月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与敖戢的肢体接触。
清晨的修炼课上,当敖戢像往常一样想凑近请教时,秋月白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用一根冰凌在空中勾勒出灵力运行轨迹。
\"看清楚了么?\"他的声音比冰凌还要冷上三分。
敖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金色龙瞳里闪过一丝困惑:\"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专心修炼。\"秋月白转身,雪色衣袖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今日加练两个时辰。\"
这样的疏远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某天深夜,秋月白在寝宫庭院里发现一个蜷缩在石阶上的金色身影。
敖戢抱着膝盖睡着了,发梢还沾着夜露。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师父!\"
秋月白脚步一顿:\"为何在此?\"
\"我...\"敖戢站起身,衣袍下摆沾满尘土,\"我已经十天没见到师父了。您取消了晨课,晚课也只留玉简...\"
秋月白这才注意到少年眼下的青黑。他心头微颤,却硬起心肠道:\"你已三阶,该学会自行修炼。\"
\"我不要自行修炼!\"敖戢突然提高声音,尾音带着颤抖,\"我要师父教我!\"
夜风拂过庭院,吹落一树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柔软的屏障。
秋月白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他肩膀还高的少年,忽然想起百年前那个不及他膝盖高的小龙崽。那时候,他还能轻易拎起那个调皮的小家伙,现在却...
\"师父。\"敖戢上前一步,花瓣在他脚下碎裂,\"是不是因为海灯节那晚...\"
\"不是。\"秋月白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急促,\"你该回去了。\"
一滴水珠落在秋月白手背上。他诧异地抬头,发现敖戢咬着下唇,金瞳里水光潋滟。
\"你哭了?\"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慌乱。
敖戢猛地转身:\"没有!龙族才不会...\"话音未落,一滴泪砸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秋月白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他应该转身离开的,可脚步却像生了根。月光将敖戢的背影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在青石板上。
\"敖戢。\"他终是轻叹一声,\"转过来。\"
少年倔强地摇头,肩膀微微发抖。秋月白犹豫片刻,抬手按在那颤抖的肩上。隔着衣料,他能感受到对方体温的热度。
\"我近日...\"秋月白斟酌着词句,\"有些要事处理。\"
\"骗人。\"敖戢带着鼻音反驳,\"龟丞相说您每天都在寒潭静室。\"
被拆穿的秋月白一时语塞。他确实整日待在寒潭,却不是修炼,而是对着那枚从不离身的桃花簪发呆——那是梦朔雪最喜欢的簪子。
\"师父。\"敖戢突然转身,泛红的眼睛直视着他,\"您是不是...讨厌我了?\"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刺中秋月白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下意识摇头:\"怎会。\"
\"那为什么躲着我?\"敖戢追问,眼神执拗得令人心颤。
庭院陷入沉默。一只夜莺在枝头啼叫,声音清越又孤单。
秋月白望着眼前这张与百年前截然不同却又莫名熟悉的脸庞,忽然意识到自己筑起的高墙正在崩塌。
他该怎么说?说他害怕敖戢眼中日益明显的情愫?还是承认自己竟然开始贪恋那份温暖?
\"天色已晚。\"最终他选择逃避,\"明日恢复晨课。\"
敖戢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星辰:\"真的?\"
\"嗯。\"秋月白转身走向内室,\"现在,回去休息。\"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是敖戢的声音:\"师父晚安!\"
那语调欢快得仿佛方才的哭泣从未发生。秋月白没有回头,直到听见院门关上的声音,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四个月牙形的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
敖戢站在镜前,指尖轻触额角新生的龙鳞。三百年岁月将那个不及人膝高的小龙崽雕琢成了挺拔的少年郎,金色龙角已长出第二道环纹——这是即将成年的标志。
\"殿下,霜华君到了。\"龟丞相在门外轻唤。
敖戢匆忙系好衣带,推门时带起一阵风。回廊尽头,秋月白正望着庭中初雪,雪粒落在他霜白的衣袍上,几乎融为一体。
\"师父!\"敖戢快步上前,却在距离三步时突然刹住。这个习惯已经持续半个月了——自从那夜梦见自己将师父按在雪松树下,指尖穿过那瀑银发。
秋月白转身,发梢的雪粒簌簌坠落:\"今日考校腾云术。\"
\"好。\"敖戢低头应着,目光却黏在师父被雪水润湿的唇上。三百年来朝夕相对,为何最近每次对视,胸腔里都像困了只火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