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间小婴儿已经满月了。
然而却在商弦歌满月那日,青锋城下了十年不遇的暴雨。
雨水如天河倾泻,将整座城池浇得透湿。
商府后院那株百年紫藤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淡紫色的花瓣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积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像是铺了张浸湿的绸缎。
颜贞抱着襁褓站在廊下,望着檐角垂落的雨帘出神。
怀中的婴儿出奇安静,黑葡萄似的眼珠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色,竟显出几分超乎月龄的沉静。
\"夫人,该给小公子戴长命锁了。\"老嬷嬷捧着个红绸托盘过来,盘中躺着把精致的银锁,锁面錾着\"福寿安康\"四字,边缘缀着三颗小巧的铃铛。
颜贞刚要伸手去取,忽听得\"咔嚓\"一声惊雷炸响。
银锁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急促的脆响。
几乎是同时,商弦歌\"哇\"地大哭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两只小手拼命挥舞,像是要推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是怎么了?\"颜贞慌了神,连忙拍抚孩子的后背。
指尖触到婴儿掌心时,突然被烫得一缩——那道淡金色的细线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温度高得吓人。
老嬷嬷惊得倒退两步:\"老天爷!小公子手上这是......\"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劈下。这次直接击中了院中的老槐树,粗壮的树干\"轰\"地裂成两半,焦黑的木屑四处飞溅。燃烧的树冠倒向回廊,眼看就要砸到颜贞母子——
一道红影闪过。商弦乐不知从哪窜出来,一把将母亲和弟弟扑倒在地。燃烧的树枝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在锦袍上留下一道焦痕。
\"弦乐!\"颜贞惊魂未定,却见次子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第一反应竟是去查看弟弟的情况:\"小弦歌没事吧?\"
襁褓中的婴儿已经止住了哭泣,正睁大眼睛望着兄长烧焦的衣角。
奇怪的是,他掌心那道金线的红光正逐渐褪去,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这场蹊跷的雷雨在傍晚时分突然停歇,就像它来时一样突兀。
商诚从炼器房匆匆赶回,听罢妻子的讲述后,眉头皱成了疙瘩。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儿子的手掌,那道金线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定是你看花了眼。\"商诚最终这样安慰妻子,\"弦歌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颜贞欲言又止。她分明记得掌心那灼热的触感,还有老嬷嬷惊惧的眼神。
但看着丈夫疲惫的面容,再看看摇篮中熟睡的婴儿,终究将疑虑咽了回去。
商弦乐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此后每日从学堂回来,总要先去弟弟房里转一圈。
这日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见摇篮空空如也,顿时慌了神。
\"小弦歌呢?\"他抓住路过的小丫鬟急问。
丫鬟抿嘴一笑:\"夫人带小公子去花园晒太阳了。\"
商弦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花园,远远就看见颜贞坐在紫藤架下,怀里抱着个裹在鹅黄色襁褓中的小团子。阳光透过藤蔓间隙洒落,在婴儿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刚要上前,突然顿住脚步——弟弟的小手正从襁褓里伸出来,对着空中飞舞的柳絮抓挠。
每当有柳絮快要飘到眼前,那道消失已久的金线就会在掌心若隐若现,而柳絮就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乖乖落入婴儿掌心。
\"哈!果然有古怪!\"商弦乐双眼放光,一个箭步冲上前,\"娘!弟弟会法术!\"
颜贞被吓了一跳,低头看去时,商弦歌已经攥紧了拳头,再张开时,掌心里只有几缕普通的柳絮,哪有什么金线。
\"又胡说。\"颜贞嗔怪地拍了下次子的额头,\"你弟弟才两个月大,能会什么法术?\"
商弦乐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拿不出证据。正懊恼间,忽见弟弟冲他眨了眨眼,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是在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从那天起,商弦乐就成了弟弟最忠实的守护者和玩伴。
他常常抱着小弦歌在府里四处转悠,一边走一边指着各种物件教他认:\"这是爹爹的炼器炉......这是娘亲最爱的牡丹......这是大哥练字的砚台......\"
商弦歌总是很给面子地\"咿咿呀呀\"应和,偶尔还会伸出小手去摸。
奇怪的是,但凡被他碰过的金属物件,总会发生些微妙的变化——商诚的铜秤砣无故轻了三钱,颜贞的银簪突然变得柔软如绸,商弦礼最珍视的那方端砚,边上的铜雀竟在某天清晨转了方向。
这些变化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加上商弦乐有意无意地帮忙遮掩,竟一直没被大人们发现。直到商弦歌周岁那日,一场更大的意外发生了。
按照习俗,孩子满周岁要举行\"抓周\"仪式。商诚特意在正厅铺了张大红毯子,上面摆满了各式物件:算盘、灵石、铜钱、印章、玉佩、书卷......最显眼的位置,还放着一把他亲手打造的小巧金刀。
\"咱们弦歌将来定是个了不起的炼器师。\"商诚信心满满地对宾客们说。
颜贞将穿戴一新的商弦歌放在红毡中央。小娃娃坐在那里,好奇地环顾四周,对满堂宾客的喧闹声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物件上游移,最后定格在那把金刀上。
\"好小子!\"商诚激动地握紧了拳头,\"果然有眼光!\"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商弦歌摇摇晃晃地爬向金刀。
小手刚要碰到刀柄,异变陡生——整把金刀突然融化成液态,如同有生命的金色水流,顺着他的指尖蜿蜒而上,转眼就没入了掌心!
满堂哗然。
商诚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儿子的手反复查看。小小的手掌柔软温热,连半点金属的痕迹都没有。那把价值不菲的金刀,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这......\"商诚额头上渗出冷汗。宾客们面面相觑,厅内鸦雀无声。
打破沉默的是商弦歌清脆的笑声。他举起空空如也的小手,掌心朝上,像是在展示什么宝贝。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那小小的掌心上,隐约可见一道金线一闪而逝。
\"妖......妖怪......\"不知是谁颤声说了一句。
颜贞的脸色瞬间煞白。商诚猛地转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今日之事,若有人敢对外透露半句......\"他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宾客们纷纷低头,唯唯诺诺地应着。但商诚心里清楚,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果然,不出三日,青锋城里就传开了流言:商家幼子是个会吞金噬铁的怪物。
起初还只是窃窃私语,后来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说亲眼看见那孩子眼睛会冒金光,手指能点石成金。
商府大门外开始出现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人试图翻墙而入,被护卫逮了个正着。审问之下才知,竟是听了谣言想来\"沾点仙气\"的愚民。
最让商诚忧心的是,仙剑宗派来采购灵剑的执事,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位向来和颜悦色的老友,如今言谈间总带着几分试探:\"听说令公子天赋异禀?不知可否让在下......\"
\"犬子不过是个普通孩童。\"商诚冷着脸打断他,\"坊间谣言,阁下也信?\"
执事干笑两声,没再提起。但商诚知道,这事已经引起了仙门注意。
夜深人静时,商诚和颜贞常常相对而坐,望着摇篮中熟睡的婴儿发愁。
商弦歌睡得很香,小脸粉扑扑的,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不管弦歌是什么,他都是我们的孩子。\"颜贞轻声说,手指温柔地抚过婴儿细软的发丝。
商诚沉重地点点头。他轻轻掰开儿子的小手,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那道神秘的金线却再未出现。
\"从明天起,弦歌身边不能离人。\"他最终做出决定,\"弦礼稳重,让他多照看弟弟。至于弦乐......\"想到次子那跳脱的性子,商诚叹了口气,\"别让他带着弦歌到处闯祸就行。\"
窗外,月光如水。谁也没注意到,熟睡中的商弦歌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而他小小的手掌下,压着一片不知何时出现的金箔,正随着呼吸的频率,泛着微弱的、有节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