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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的名字在坠毁的震颤中被彻底遗忘。

火种舱划破大气层的轨迹如同一道流血的彗星,撕裂着这颗原始行星黄昏的幕布。巨大的撞击轰鸣声在山谷间反复回荡,如同大地沉痛的呜咽。残骸深深嵌入黑红色的岩层裂缝,犁出的壕沟尽头升腾着滚滚烟尘,金属扭曲断裂的惨白断面在夕阳映照下如同巨兽的残骨。

死寂。只有金属冷却收缩的“咔哒”声。

破损最严重的区域之一,舱壁撕裂,焦黑的边缘如同腐烂的伤口。艾吉艰难地挣开压在腿上的金属构件,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一种从未闻过的、带着湿润泥土和植物腐败气息的空气灌入她的鼻腔。她艰难地撑起身体,透过舱壁上那道巨大的裂缝看向外面——

赤红的砂砾铺满视线,远处是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巨大暗红色岩壁,如同被远古巨神劈砍而成的迷宫。天空是浑浊的暗橘色,几颗异常黯淡、位置怪异的星辰点缀其上。一切线条都显得粗粝原始,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凝滞的压力,那是……厚重的重力。

不是地球的标准重力场。这里的重力系数更高,空气也更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额外的力气,胸口像压着石头。更奇怪的是皮肤传来的感觉——暴露在外的汗毛似乎在微微立起,空气中带着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电荷。

探测器只剩零星几块闪烁的残骸。艾吉依靠本能和经验,立刻开始行动。从应急舱壁夹层里扯出最后的压缩医疗包,冰冷的凝胶喷在腿上火烧火燎的伤口上,带来短暂的麻痹。她摸索着,确认米洛维生槽的破损情况——主槽体奇迹般地基本完好,但外接线路被大量切断。

“米洛!”艾吉拍打着维生槽冰冷的观测窗。

槽内模糊一片,冷却液浑浊不堪。米洛那被暗红晶体覆盖的右臂似乎在微微发出光晕,左半身更加枯槁干瘪。他毫无反应,如同凝固在时间和冰封的界限里。艾吉的手指在观测窗上留下血印,心沉了下去。

舱外。

巨大的撞击残留的烟柱在昏暗中逐渐稀薄。一群影子无声地从嶙峋巨岩的阴影中浮现。他们身形并不特别高大,被厚实的、灰扑扑的植物纤维兽皮包裹,裸露的小腿和手臂肌肉线条坚韧流畅,布满擦痕和愈合的旧疤。最显眼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打磨得异常锋利、带着巨大弯曲钩刃的黑曜石砍刀,沉重石矛的矛尖闪烁着淬火后的不规则晶面寒光,还有巨大粗犷、弓臂缠绕着粗兽筋的长弓。皮肤被这里的恒久微尘染成一种接近砂砾的暗红,头发编成无数细小的辫子,在脑后束紧。他们的眼睛,在渐渐暗沉的暮色里,像是最警惕的原始兽群,瞳孔收缩,在昏暗中散发出冷冽的光芒,死死盯着山谷尽头那发出灼热和金属气味、仍在微微冒烟的……残骸巨兽。

恐惧和敬畏在他们眼中交织,但他们握紧武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如同磐石。不需要言语,几个手势在低沉的喉音和手势中无声传递。

艾吉拔出了腰间的能量手枪——冰冷的金属感是此刻唯一的依靠。她压低了身体,屏住呼吸,将自己卡在舱壁和半塌的仪器台之间狭窄的夹角里。汗水混着尘土滑过紧绷的下颌,流进领口。脚步声压着砂砾接近,谨慎,沉重。一个巨大的黑影首先堵住了撕裂的舱壁破口,遮住了最后一点暮光。浓重的、带着尘土、汗液和某种原始油脂的气息灌了进来。艾吉的心跳砸在鼓膜上。

那是一个部落战士。他弯着腰探进来,巨大的黑曜石钩刃反射着舱内残存的应急灯光,幽冷的光线掠过他布满警惕纹路的脸颊和涂着三道暗色泥印的额头。那双眼睛扫过狼藉的内部,浑浊灯光在他的瞳孔里投下跳跃的光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带着厚重鼻音的浑浊音节。

“乌图鲁!”

另一个更敏捷的身影跟了进来,比同伴矮小些,脸型更狭长,眼睛像鹰隼般锐利,直接锁定了艾吉藏身的阴影角落。他低喝了一声,那大个子战士立刻将钩刃横在了身前。

艾吉的呼吸停滞了。被发现了吗?她的手指扣紧了扳机,汗水浸湿了枪柄。

后面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喉音交流,至少七八个人围拢在破口外。鹰隼眼的战士做了个手势,目光在断裂管线和那些奇形怪状的金属残骸间反复扫视。没有立刻攻击。艾吉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能感觉到那些原始但锐利的视线试图穿透阴影。他们在评估。评估这个从天而降的怪物残骸,评估她的威胁。

维生槽方向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金属摩擦的气流声。槽体侧面一根细小的断裂线路突然迸出一簇微弱的幽蓝电火花,“啪”地一声轻响。

几个战士瞬间绷紧了身体!钩刃和石矛同时指向声音来源!

就是现在!

艾吉猛地从藏身处弹起!动作快到撕裂空气!不是冲向门口,而是反身扑向舱内最深处、靠近米洛维生槽的一个半塌的控制台!

她的目标!控制台嵌入墙壁的一个合金储存柜!柜门边缘在撞击中已经变形!里面装着……那颗异常平滑但深处嵌着一点蓝光的火种晶体!以及,旁边一个体积相对小巧、结构如同复杂经纬仪的金属圆柱体——奥利维亚留下的微型星尘锚驱动器(法则炸弹核心组件)!

“吼!”堵门的乌图鲁战士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巨大的钩刃带着沉闷的风声横劈过来,试图将她拦截!

与此同时,一根尾部绑着红色羽毛的长矛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精准地射向艾吉扑出的后心!

艾吉不顾一切,将所有力量凝聚在左肩,狠狠撞向那变形的合金柜门!

“哐当——!!!”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柜门带着铰链的哀鸣被硬生生撞开!反作用力撞得艾吉眼冒金星,肩胛骨剧痛欲裂!她甚至没时间完全转身,仅凭着战斗本能,在扑跌的瞬间,左手探入柜内,不是抓起晶体……而是猛地……拔出了那个微型的星尘锚驱动器!

石矛带着恐怖的动能擦着她后腰的防护服射过!布料撕裂,金属骨架发出呻吟!巨大的钩刃撕裂了她刚才站立位置的上方,将一段扭曲的管线斩断,爆出大片火花!

艾吉抱着那个冰冷的圆柱体滚倒在地,身体蜷缩在控制台和维生槽之间的狭小空间。她将驱动器死死扣在怀里,身体蜷缩成一个防守的姿势,右手的能量手枪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没有指向前方的敌人,而是……稳稳地指着身侧维生槽观测窗内米洛那毫无知觉的头部!

这个动作清晰无比!如同冰冷的宣言!

破口处涌入的战士们瞬间僵住。

乌图鲁的巨大钩刃凝固在半空。鹰隼眼的战士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艾吉的枪口和她护在怀里的东西——在他们眼中,那个圆柱体散发出的微弱能量场和奇异几何结构,是这个“坠落巨兽”残骸内最令人不安的核心之一。

艾吉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嘴角渗出血丝,但眼神像淬火的钢刃,毫不退缩地迎上那些充满野性、惊疑和杀意的目光。她无声地用动作表明:敢过来,就同归于尽!她死了,枪会触发,里面那个似乎能驱动整个残骸、又像囚徒般被囚禁的“东西”会死。他们想要研究或毁掉这从天而降的威胁?那就一起毁灭!

窒息的僵持在弥漫着焦糊味和陌生气息的舱内弥漫。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舱外晚风吹过山谷的呜咽。

鹰隼眼的战士(后来艾吉知道他叫“阿沙”)缓缓抬起一只手,做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势,似乎是某种警告或确认。乌图鲁和其他战士没有退后,但周身那股立刻扑杀的紧绷气势略略收敛。他们的注意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死死锁住艾吉和她怀里的驱动器,另一部分则更加深入地扫视舱内每一处细节——复杂的结构,发光的碎片,尤其是那个发出微弱嗡鸣的维生槽。

夜色终于沉重地落下。

寒冷迅速攫住了山谷。旷野的风声愈发凄厉,带着刺骨的干燥冰冷,吹过舱壁的破口,卷起金属碎片缝隙里的微尘。原始行星夜晚的温度骤降远超想象。艾吉单薄的防护服根本无法抵御,身体在剧烈战斗后的虚弱中很快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嘴唇发青。

舱外。一点摇曳的橘黄色光芒在一处巨大红岩下的避风点亮起。是篝火。紧接着,第二堆、第三堆……部落的篝火次第燃起,驱散着浓重的黑暗和冰冷。那些警惕的战士没有离开,而是分散在残骸周围的岩石阴影里,如同无声的黑色磐石。篝火的光在他们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跳动的暗影,那些涂着暗色泥印的脸颊线条显得更加冷硬、莫测。食物的原始香气——炙烤某种兽类的油脂香味和干燥根茎的焦糊味——混合着草木燃烧的烟火气,被风断续地送进舱内。

饥饿和寒冷像两把锉刀,反复切割着艾吉的神经和意志。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腔里全是血腥和铁锈味。怀中的驱动器冰冷依旧,维持着微弱但持续的能量场。能量手枪的枪口依旧抵着米洛的维生槽,手臂已经僵硬。

外面的世界有火,有食物,有集体的体温。而自己,守着冰冷的残骸,守着毫无生机的同伴,以及这个可能是最后手段、也可能什么都不是的冰冷造物……孤独和冰冷的绝望像藤蔓爬上她的脊椎。

一声短促尖锐、类似于兽骨哨子的声音在某个方向响起!那是守夜人的信号。几乎是同时,距离舱壁破口最近的一个阴影里,阿沙猛地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瞬间投向山谷的另一侧高地——那是篝火光芒之外的绝对黑暗。

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弥漫开来。

无法用鼻子闻到的气味。更像是一种空间上的异样感,是沉重空气被无形手指拨动的涟漪。原本自然的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一种令人窒息的、类似低频蜂鸣的震动……从脚底的黑红岩层深处……极其微弱地……传来!

艾吉瞬间汗毛倒竖!那感觉……是……

伪神之锚!!!

它找到了!

伪神的意志如同粘稠冰冷的油污,正在穿透维度的薄膜!被火种舱坠毁那瞬间释放的信息余波所标记!它在降临!!!但……这气息并不纯粹!带着维度穿越带来的迟滞感和扭曲!如同一个模糊虚影在强风中摇曳!它暂时无法精准定位!也无法立刻施加毁灭性的力量!它在……调整坐标?!

机会!

艾吉的手指瞬间在冰冷的星尘锚驱动器(法则炸弹核心)表面划过!幽蓝的光纹在她指尖下亮起!

驱动器顶盖无声滑开,露出内部极其精密的、如同微型星辰般的结构——无数细小的几何节点在淡蓝光芒中浮沉旋转。中央悬浮着一枚纯净到能映照出灵魂的晶核——正是那枚从熵骸灾难中淬炼重生、核心深处藏着一点微蓝的火种晶体!它与外部驱动器那些代表基础物理常数的节点交相辉映。

驱动器的控制面板弹出,复杂的光影符文亮起。艾吉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在其中一个剧烈闪动着不稳定红光的符文上重重一按!

嗡!!!

一股锐利冰冷的能量波动以驱动器为核心猛地扩散开!如同无形的荆棘之环扫过舱内空间!维生槽周围那些还在闪烁或熄灭的指示灯瞬间全部熄灭!舱内彻底陷入一片仅由法则核心那点幽蓝光晕照亮的绝对黑暗!

艾吉的操作完成了两步:

1. 强制静默:利用米洛维生槽和所有残存外设装置作为能量耗材,彻底关闭了舱内所有非核心电磁及能量辐射。将“噪音”降到最低!

2. 结构锁定:法则核心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水泥,瞬间灌入火种舱的每一处金属结构缝隙!将残骸本身的物理结构及其所代表的时空坐标点……以一种超越物理强度的方式……强行“焊”死!在伪神那模糊的扫描中,从“闪烁的微弱信标”变成了一个在它维度坐标图上……突然凝固、稳定、但极度不自然的“绝对几何坐标点”!!!

这变化如同黑夜中的手电筒光芒突然凝固成一枚亮得刺眼、无法移动、也无法被风吹熄的诡异钉子!瞬间吸引了伪神全部调整中的注意力!!!探测器(法则炸弹核心)本身的能量场虽然微弱,但其构成的绝对法则几何体在物理层面发出的时空震荡波纹……却在伪神那高度敏感的搜索网络中被无限放大!!!

伪神意志的粘稠扫描瞬间凝滞了一刹那!紧接着……

更强的……

带着被愚弄的冰冷暴怒的……

锁定感!

如同两道无形的巨大冰冷铆钉……

狠狠贯穿了维度……

死死钉在了……

探测器这个被放大的几何坐标点上!!!

艾吉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在绝对的死寂中无声地笑了,牙齿在寒冷和恐惧中微微打颤。她的意识清晰地感觉到了——伪神!它被短暂地骗到了!它的怒火和无匹的力量,此刻如同找到了唯一泄洪口的灭世洪水,正朝着自己手中这颗……为它精心准备的……法则炸弹……

……狂涌而来!!!

“来吧……”艾吉在黑暗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对着怀中的驱动器低语,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又如同赴死战士的咆哮,“……给我……定位!!!”

此刻,舱外高处。

鹰隼眼的阿沙猛地抬起头!不是因为声音,而是因为……

感觉!

大地深处传来的那种低频震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

……绝对静止!!!

风声似乎被掐断。

连那些原本在暗处细微爬行的夜行小兽的声音也彻底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罐巨大无比的…

…粘稠的胶水之中!!!

那种窒息感、空间的迟滞感……远超刚才!

他皮肤上所有的寒毛都竖立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攥紧!这是一种远比野兽之眼凝视强烈百倍千倍的原始惊惧!源自生命本能对空间本身发生异变的终极预警!!!

乌图鲁和其他几名同样感知敏锐的战士也瞬间将武器对准了天空!黑曜石刃尖在死寂中微微颤抖!他们无法理解,但源自血脉和无数个寒夜里磨砺出的对危险的直觉,让他们明白——有什么无法想象的……大恐怖!正在突破天空的壁垒!降临!!!

阿沙喉咙里发出一个如同窒息般的气音,他猛地看向身边一个年轻战士腰间用兽皮包裹的小东西——那是一块表面天然带着细微晶体结构、偶尔会因环境电荷变化发出微不足道微光的红石,部落用来指示天气(带电粒子活动)变化的天然工具。此刻,那块石头的晶体深处,正透出一种极其微弱、但持续不绝的……

灰紫色光晕!!!

这光晕,在浓重如墨的暗红色夜幕衬托下……

触目惊心!!!

舱内。艾吉怀中的驱动器核心。

那枚火种晶体的内部核心……

代表宇宙新生的微蓝光点周围……

原本纯净的光晕……

正被一种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冰冷恶意的……

灰紫色能量流……

缓慢地……

强行渗透、污染!!!

晶体的能量场读数如同被冻结在绝对零度般凝固,但在伪神力量开始实质接触并尝试解析其存在法则的内部瞬间——

滋!!!

一个微缩到极致的法则模型在艾吉手腕弹出的控制光幕上炸开!那是伪神意志触及法则核心几何结构最外层的瞬间反馈!

伪神的攻击路径!

空间干涉矢量!

逻辑入侵模型!

如同……一张瞬间被点亮的、通往其核心位置的……致命地图!!!

数据流庞大、疯狂、超乎想象!每一个字符都携带着灭世级别的信息密度!艾吉眼前一黑,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她呕出一口血沫,但手指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死死扣住光幕边缘!

来不及思考!

驱动!!

坐标已锁定!!!

引爆!!!

她所有的心神全部沉入意识最底层!驱动着驱动器的核心指令——

引爆!

但不是物理爆炸!

而是……逻辑层面的……法则解构坍塌!

目标指向……伪神追踪而来的意志锚点本身!!!

在它完成降临姿态转换前!

在它力量完全展开前!

用这颗耗尽人类智慧与牺牲铸造的特殊炸弹……

沿着它探来的触角……

将它引以为傲的……

存在的根基……

彻底……

……摧毁!!!

能量!需要更强的能量!

驱动器的能量场读数如同遭遇黑洞般疯狂下跌!

引爆前的逻辑崩溃程序正在加载,庞大的超维法则方程如同冰晶在光幕上飞速凝结!其复杂程度足以让奥利维亚那样的顶级科学家也为之目眩!

可驱动器的储备能量……在伪神那无形的侵蚀压制下……

如同烈日下的冰层!

飞速消融!

不够!

能量不够!!!

艾吉眼角的余光猛地扫向舱外高处那一片在死寂和空间凝固感中如同灯塔般跳动的——

橘黄色……

温暖的……

……原始篝火!!!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瞬间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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