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某年仲秋,应天城的桂花香混着金箔碎屑的气息,将秦王府浸染得华贵非凡。
朱樉早命人在王府外墙覆满朱红绸缎,檐角垂下的千盏宫灯皆绘着衔穗双凤,灯穗间垂落的银杏叶状金片,在秋风中叮咚作响。
王府前庭的丹陛上,两排鎏金狻猊香炉吞吐着龙涎香,袅袅白烟裹着桂子香,将整座王府笼成一片祥瑞。
卯时三刻,东宫与吴王府同时亮起暖黄烛火。朱雄英与朱允熥身着九章绛纱袍,袍上五爪金龙以金线盘绣,袖口处镶着的貂皮与腰间玉带相得益彰。
朱雄英头戴嵌东珠的乌纱翼善冠,十二串珠旒垂落眉间,随着动作轻晃;朱允熥则束着白玉螭纹冠,冠顶红宝石在烛火下映出灼灼红光。
宫人捧着盛满新铸铜钱的赤金托盘,为二人系上缀满珊瑚坠角的喜绦——这是皇家大婚必备的“压腰钱”,寓意驱邪纳福。
此时,信国公府内,柳依端坐在沉香木拔步床上。汤家女眷们手持五彩丝线,为她细细绞去面上汗毛,谓之“开脸”。
梳妆台上,十二凤衔珠钗已簪好,每支金钗都缀着南海珍珠与点翠,在烛光下流转着幽蓝光泽。
嫁衣是苏州绣娘耗时三月织就的云锦,百鸟朝凤的纹样以孔雀羽线绣成,裙裾处绣着的并蒂莲在秋风中若隐若现。
城南赐第内,巴沙正将祖传的苗疆银冠戴在阿依娜头上。
银冠由九十九根银丝编织,缀满翡翠与玛瑙,冠顶银凤展翅欲飞。
阿依娜的嫁衣以猩红苗锦裁成,领口袖口绣着蛊虫图腾,裙摆处垂落的银铃与铜片在风中叮当作响。
巴沙将雕花木盒递给送亲嬷嬷,低声叮嘱:“这是圣蛊‘缠丝’,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启用。”阿依娜伸手按住木盒,腕间银镯上的苗文图腾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巳时三刻,两支出嫁队伍同时启程。信国公府门前,柳依蒙着金线绣牡丹的红盖头,由兄长抱上八抬大轿。
轿帘掀开时,她将藏在袖中的“上轿钱”撒向围观百姓,铜钱与桂花一同飘落,惹得众人欢呼。
而城南赐第前,阿依娜在十二名苗疆巫女簇拥下走出,巫女们手持芦笙,吹奏着欢快曲调,银饰碰撞声与鼓乐声交织。
巴沙将一只刻满蛊纹的竹筒塞进女儿手中,竹筒里传来蛊虫细微的嗡鸣。
迎亲队伍在秦王府前会合时,三十六名锦衣卫仪仗同时敲响云锣。朱樉身着赤金蟒袍迎出,望着两乘花轿大笑:“今日我这王府,可要被喜气掀翻屋顶了!”
朱雄英与朱允熥下马整冠,按礼制先向花轿行三揖礼,再以象牙秤杆挑起盖头。轮到朱允熥时,苗疆巫女突然围成巫蛊阵法,巴沙取出一只玉蛊置于新人掌心。
玉蛊通体晶莹,蛊虫在其中缓缓游动,绕着二人指尖爬了三圈,才重新钻入玉蛊。
跨过火盆与马鞍后,两对新人被引入正厅。朱元璋身着十二章衮服端坐主位,马皇后凤冠霞帔,朱标及宗室子弟分坐两侧。
朱雄英与柳依先拜天地,再拜高堂;轮到朱允熥与阿依娜行礼时,巫女们跳起苗疆祈福舞,铜铃与中原鼓乐碰撞出奇异韵律。
礼成后,马皇后将翡翠镯子套在两位孙媳腕上,笑道:“咱们朱家,往后既有中原的牡丹,也有苗疆的山茶了。”
晚宴设在王府后花园。三百六十盏羊角宫灯将九曲回廊照得通明,御膳房呈上的婚宴既有烤全羊、佛跳墙等中原名菜,也有苗疆酸汤鱼、竹筒饭。
巴沙向朱元璋敬上自酿的苗疆米酒,朱元璋饮罢大笑:“这酒烈得很,倒像当年咱在战场上喝的!”
酒过三巡,朱樉命人抬出两个朱漆食盒:中原的合卺酒与苗疆的“同心蛊”。
朱允熥与阿依娜饮下混有蛊虫粉末的米酒,巴沙郑重道:“此蛊名为‘比翼’,夫妻同心则百毒不侵,若有二心......”
未等他说完,朱允熥已揽住阿依娜的手,红烛将二人的影子投在绘着百子千孙图的屏风上,重叠成喜庆的剪影。
月至中天,宾客渐散。朱雄英与柳依、朱允熥与阿依娜分别登上装饰着红绸的马车。
朱元璋与马皇后站在王府门前目送,秋风卷起马皇后鬓角的白发,朱元璋伸手替她拢了拢:“咱们老啦,该看孩子们开枝散叶了。”
月光洒在宫墙上,将两对新人离去的车辙印镀上银边,秦王府檐角的铜铃仍在轻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为这场双禧婚宴画上圆满句点。
一个礼拜前,秋夜的乾清宫内,烛火摇曳。朱元璋半倚在蟠龙椅上,手中摩挲着白玉扳指,眉头微皱,似在思索着什么。
案几上,摆放着朱雄英和朱允熥大婚的筹备文书,礼部拟定的路线图上,东宫到吴王府的路线被红笔反复勾画,显得杂乱无章。
朱樉踏入殿内,见朱元璋一脸愁容,心中已然明了几分。他上前问道:“老朱,可是为了雄英和允熥大婚之事烦心?”
朱元璋放下文书,重重叹了口气:“你看看这礼部拟定的章程,雄英从东宫出发,允熥从吴王府启程,我和你母后得在两处来回奔波。
这大婚流程繁琐,光是路上耗费的时间就不少,当真是麻烦!”说着,他指了指案上的路线图,眼中满是无奈。
朱樉走近几步,目光扫过文书,沉思片刻后说道:“老朱,依我之见,不如将婚礼地点定在儿臣的秦王府。一来,两边跑确实耗费精力,于您和母后的身子也不利;
二来,雄英和允熥自幼便常与我亲近,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秦王府地方宽敞,足以容纳两场婚礼同时操办 ,也能彰显皇家气派。”
朱元璋闻言,挑眉看向朱樉,眼中闪过一丝审视:“你倒是想得周到。可这毕竟是皇子大婚,改在王府举行,不合礼制,恐遭朝臣非议。”
朱樉不慌不忙道:“老朱,当年您打天下时,不也常打破常规?如今这般安排,一来能让婚礼更紧凑圆满,二来也能让雄英和允熥感受我的心意。
至于朝臣那边,我愿亲自去解释,相信他们能理解父皇和母后的苦心。”
朱元璋靠回椅背,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这些年朱樉对两个侄子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