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入口的风带着铁锈味，吹得人后颈发僵。林渊跨进往生城城门的刹那，靴底踩到了某种粘稠的东西，低头时正撞见半只断裂的手臂——那手臂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骨上套着枚暗金色的戒指，戒指表面刻着“沈”字。
“沈苍澜的堂弟，沈明轩。”叶清弦的剑尖挑起那枚戒指，剑身倒映出她冷冽的眼神，“半个时辰前还在崖下叫嚣要活剥狐族的皮，现在连魂魄都未必留得全。”
戒指突然“咔”地裂开细纹，淡绿色的毒雾从裂缝中涌出。楚瑶光猛地拽住林渊后领往后急退，同时反手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三只火鸦扑向毒雾。火鸦接触毒雾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嘶鸣，竟像被泼了冷水般瞬间熄灭。
“是‘化灵散’。”苏沐月指尖凝结的冰珠突然炸裂，寒气将残余的毒雾冻成冰晶，“南疆万毒谷的独门暗器，沈家什么时候和这些邪修扯上关系了？”
林渊突然注意到墓道两侧的石壁在渗血。那些血珠顺着石缝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流经之处，原本青灰色的砖石竟泛起诡异的肉红色，仿佛整座墓道正在“呼吸”。
“不对劲。”他按住腰间的佩剑，灵力顺着指尖沉入地面，“这墓道的结构在变，刚才进来时明明是直的，现在……”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轰然巨响。众人回头，只见入口处的城门正在缓缓闭合，青灰色的砖石上浮现出无数人脸虚影，那些人脸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哀嚎。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原本宽阔的墓道不知何时变得狭窄，两侧的石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挤压。
“是活阵！”叶清弦的剑突然剧烈震颤，“这墓道本身就是个阵法，会随着进入者的灵力波动改变形态！”
她的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林渊凝神望去，只见墓道拐角处窜出数道黑影，为首的是个身披黑袍的老者，黑袍下摆绣着骷髅头——那是万毒谷的标记。而老者身后跟着的，竟是几个气息奄奄的沈家修士，他们的脖颈上都缠着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顶端的花苞正滴着毒液。
“林公子倒是好兴致。”老者嘶哑的笑声像磨铁，“不如把你身边这几位美人留下，老夫便让你过去如何？”
苏沐月突然笑了，她素白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冰蓝色的灵力凝成细如发丝的冰针：“万毒谷的‘蚀骨藤’，当年你用它害死清虚观的静玄道长时，也是这般说辞么？”
老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你是……”
“苏沐月。”她往前踏了半步，鬓角的银饰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我师父的坟头草，该多谢你照料了。”
冰针破空的瞬间，老者突然甩出一把毒粉。毒粉在空中化作绿色的蝴蝶，蝴蝶翅膀扇动处，石壁上的血珠突然沸腾起来，化作无数血色小蛇扑向林渊等人。楚瑶光耳尖的绒毛炸开，九尾在身后展开，狐火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将小蛇烧成焦黑的灰烬。
“青丘狐族？”老者眼中闪过贪婪，“正好，取你的狐心炼药，说不定能解我走火入魔的隐患！”
他突然揭开黑袍，露出布满肉瘤的胸膛。那些肉瘤上长着眼睛，此刻正齐刷刷地盯着楚瑶光，肉瘤间的缝隙里渗出黄绿色的脓水，滴在地上便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林渊突然拔剑。剑光如银河倾泻，在狭窄的墓道中劈开一道残影，直取老者眉心。老者显然没料到他出手如此之快，仓促间祭出一面骨盾，骨盾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亮起的瞬间，林渊的剑竟被弹开寸许。
“玄阴骨盾，用七百个童男童女的骸骨炼制而成。”林渊盯着骨盾上跳动的黑气，“万毒谷为了这破盾，当年屠了整个青石村，这笔账也该算了。”
老者脸色骤变：“你怎么会知道……”
“青石村唯一的幸存者，现在是我的弟子。”林渊的剑突然泛起金光，“他托我问你，午夜梦回时，听得见孩子们的哭声吗？”
金光刺破黑气的刹那，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玄阴骨盾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些嵌在骨头上的符文突然自燃，化作绿色的火焰将老者包裹。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火焰中竟传出无数孩童的啼哭声，老者在火中挣扎，黑袍被烧尽后，露出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副拼凑起来的骨架——骨架的关节处还缠着未化的血肉，显然是用活人躯体炼制的傀儡。
“是炼尸术。”苏沐月捂住口鼻，“万毒谷果然和魔道勾结了，他们把自己炼成傀儡，就是为了避开墓道的禁制。”
林渊踢开地上的骨架，注意到骨架的指骨上套着枚青铜戒指，戒指内侧刻着“沈”字。他突然想起沈明轩那枚裂开的戒指，两者的纹路竟一模一样。
“沈家不仅和万毒谷勾结，”他捏碎戒指，里面滚出颗黑色的药丸，“他们还在给万毒谷当刽子手。”
药丸落地的瞬间，整个墓道突然剧烈震颤。两侧的石壁停止挤压，转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地面汇成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无数白骨手臂，正疯狂地抓挠着空气。
“快走！”林渊拽起身边的楚瑶光，同时对其他人喊道，“这是血祭阵的第二形态，它在吞噬刚才留下的血迹！”
众人顺着墓道往前冲时，突然撞见两队人马正在厮杀。左边是青丘狐族的修士，他们的狐火在石壁上炸开朵朵金焰；右边是慕容家的傀儡，那些披着道袍的傀儡动作僵硬，却不知疼痛，断了胳膊还在挥着拂尘抽打。而在两伙人中间的地上，躺着个锦衣少年——正是慕容家那个持开元令的少年，此刻他胸口插着支狐族的骨箭，脸色青紫，显然中了剧毒。
“慕容公子这是怎么了？”楚瑶光突然停下脚步，九尾在身后轻轻摇摆，“刚才不是还意气风发吗？”
胡璃从狐族修士身后走出，她的嘴角沾着血迹，手里把玩着枚玉佩：“这小公子想用傀儡暗算我们，可惜啊，他忘了狐族最擅长破幻——这些傀儡的关节处都有符咒，只要捏碎符咒……”
她指尖用力，玉佩突然炸裂，那些正在厮杀的傀儡瞬间僵住，接着“哗啦”一声散成满地碎木。慕容家的少年见状，突然从怀中掏出个信号弹，却被叶清弦的剑气斩断手腕。
“留活口。”林渊按住叶清弦的剑，“他知道的肯定比万毒谷的老鬼多。”
少年痛得浑身发抖，却梗着脖子瞪着林渊：“你敢动我？我爹是慕容家主，我二叔是道门执法长老……”
“那又怎样？”林渊蹲下身，指尖挑起少年的下巴，“你知道这墓道为什么会变吗？知道那些黑色液体是什么吗？知道刚才被血祭阵吞掉的沈家修士，为什么会变成傀儡吗？”
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林渊注意到他的喉结在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传来的巨响打断。
前方的墓道突然塌了。碎石烟尘中，隐约可见道巨大的黑影，那黑影足有三丈高，通体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正挥舞着巨斧砍向石壁。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黑影的脖颈处没有头颅，只有个不断闪烁的符文阵盘。
“是守墓傀儡！”苏沐月脸色煞白，“上古修士用妖兽骸骨混合幽冥铁炼制的，刀枪不入！”
傀儡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突然转身，巨斧带着破空声劈了过来。林渊猛地将众人推开，自己则借力往后急退，靴底在地面划出两道火星。巨斧砸在地上的瞬间，整个墓道剧烈震颤，裂缝从落点处蔓延开来，裂缝中涌出的黑色液体里，竟漂浮着半张人脸——那是刚才被吞噬的沈家修士的脸。
“它在吸收死者的灵力！”林渊突然明白过来，“这傀儡不是死物，它能通过血祭阵吞噬进入者的灵力变强！”
他话音未落，傀儡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尽管没有头颅，那咆哮声却仿佛直接钻进人的识海，林渊感到识海一阵刺痛，灵力运转险些中断。而更可怕的是，墓道两侧的石壁上突然浮现出无数符咒，那些符咒亮起红光，竟开始往傀儡身上汇聚。
“不好！”叶清弦的剑突然指向少年，“这傀儡和他有关！你看他腰间的玉佩，和傀儡身上的符文是同源的！”
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胡璃突然冷笑一声，甩出张黄符贴在少年眉心：“狐族的真言符，能逼出心里的秘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傀儡的存在？是不是故意引我们进来当祭品？”
符纸亮起金光的瞬间，少年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真相：“是……是我爹……他说……往生城的守墓傀儡需要活祭……只要喂饱它……就能打开主墓室……那些沈家修士……都是我们引来的……”
林渊的目光骤然变冷。他看向那具正在吸收符咒的傀儡，突然发现傀儡的鳞片缝隙里卡着些东西——那是碎布片，上面绣着和沈明轩戒指上一样的“沈”字。
“所以沈家早就和慕容家勾结了。”他握紧佩剑，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万毒谷的老鬼是用来清理杂鱼的，血祭阵是用来喂傀儡的，而我们……”
他的话被傀儡的咆哮打断。那具三丈高的黑影突然暴涨，青灰色的鳞片下渗出金色的血液，巨斧挥出时，竟带着雷电般的轰鸣。墓道顶部的砖石被劈得粉碎，落下的碎石中，林渊瞥见了块断裂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半行字：“……以万灵为薪，燃往生之火……”
“它要完全觉醒了！”苏沐月突然结印，冰蓝色的灵力在她身前凝成冰墙，“这傀儡是以‘往生之火’为核心炼制的，血祭阵就是它的燃料！”
冰墙在巨斧下瞬间碎裂。林渊拽着众人往侧面躲闪，眼角的余光瞥见胡璃突然拽着几个狐族修士往墓道深处跑，显然想趁机溜走。而那个慕容家的少年，则趁着混乱，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嘴角溢出黑血时，脸上竟带着解脱般的笑容。
“想跑？”林渊的剑如闪电般出鞘，剑气卷起地上的黑色液体，化作道水鞭缠住胡璃的脚踝。胡璃踉跄着摔倒，回头时眼里满是惊怒：“林渊！你别太过分！”
“过分的是你们。”林渊的剑抵在她咽喉处，“你早就知道傀儡的事，刚才故意和慕容家厮杀，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傀儡吸收足够的灵力，对不对？”
胡璃的瞳孔骤然收缩。林渊注意到她的狐尾在微微颤抖，这是妖族心虚时的本能反应。而就在这时，那具傀儡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墓道开始剧烈倾斜，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缝隙中涌出的金色火焰，竟将那些黑色液体烧得滋滋作响。
“它在净化血祭阵的能量！”苏沐月的声音带着惊骇，“这傀儡的目标不是我们，是主墓室！”
林渊突然想起玉简上的记载：上古仙墓的守墓者，往往会在最后关头成为开启核心的钥匙。他抬头望向傀儡身后的黑暗，那里隐约可见道石门，石门上刻着和傀儡胸前一样的符文——那应该就是主墓室的入口。
“看来我们得和这大家伙合作了。”他收回剑，灵力顺着指尖沉入地面，“墓道在往下塌，要么被活埋，要么……”
他的话没说完，傀儡突然转身，巨斧指向墓道深处。林渊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暗中浮现出无数红点，那些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仔细看去，竟是些巴掌大的甲虫——甲虫的外壳是青灰色的，和墓道的砖石一模一样，口器里却闪着寒光。
“是食灵虫！”叶清弦的脸色变得凝重，“以灵力为食，连法宝都能啃碎！”
食灵虫涌来的瞬间，傀儡突然挥动巨斧。金色的火焰从斧刃涌出，烧得虫群发出滋滋的响声。林渊等人趁机往前冲，经过傀儡身边时，林渊突然注意到它胸口的符文阵盘上，刻着和自己那半片玉简相同的纹路。
“原来如此。”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这傀儡的核心，和仙墓的钥匙是同源的……”
话音未落，前方的石门突然发出“咔”的轻响。林渊抬头，只见石门上的符文正在亮起，而那些被火焰烧得焦黑的食灵虫尸体，竟化作金色的粉末，被石门吸了进去——显然，这才是打开主墓室的真正“钥匙”。
傀儡的巨斧再次挥起，这次却不是攻击虫群，而是指向林渊。林渊凝神戒备时，却见傀儡的符文阵盘上突然投射出段影像：画面中，个身披战甲的修士正将枚玉简嵌入傀儡的胸口，然后推着它走进座正在合拢的城门……
“是上古修士留下的残念！”苏沐月惊呼，“这傀儡是守墓人，也是……引路人？”
影像消失的瞬间，石门“轰隆”一声开了道缝隙。缝隙中涌出的灵气比外面浓郁百倍，林渊甚至能看到灵气中漂浮的金色光点——那是传说中的“道韵”，足以让修士顿悟大道的至宝。
但他没有立刻冲进去。因为在石门开启的刹那，他清晰地听到了阵心跳声，那声音来自石门后的黑暗深处，沉重、缓慢，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万年的东西，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里面的东西，比傀儡更可怕。”林渊握紧了剑柄，“我们可能……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
墓道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头顶不断落下碎石。食灵虫的嘶鸣从身后传来，傀儡的咆哮声则在前方回荡。林渊看着身边的众人，她们的脸上都带着警惕，却没有丝毫退缩——叶清弦的剑已经出鞘，苏沐月的掌心凝结着冰莲，楚瑶光的九尾在身后蓄势待发。
“走。”林渊率先迈步，“不管里面是什么，总得看看才知道。”
他跨进石门缝隙的瞬间，感觉有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低头时，正撞见慕容家少年那张已经开始腐烂的脸——少年不知何时爬了过来，腐烂的手指深深抠进林渊的靴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说什么。
林渊皱眉，刚要挣脱，却见少年突然抬起头，腐烂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团跳动的黑气。而黑气中，竟浮现出半行字：“……它在骗你们……往生城……就是棺材……”
话音未落，少年的尸体突然化作飞灰。林渊望着那道石门缝隙，突然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心跳声，或许不是来自某个“东西”，而是来自这座往生城本身——这座以城池为壳的仙墓，根本不是墓室，而是口巨大的棺材，而他们，正一步步走进棺材的深处。
石门后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林渊深吸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带着众人走进了那片未知的险境。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踏入这里的刹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