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十三路诸侯联军,兵锋直指下一座重镇——安阳城。
大军连营十里,旌旗蔽日,那股席卷天地的肃杀之气,比之先前,似乎又强盛了几分。
毕竟,刚刚拿下了飞狐城那样的坚城,还是以一种近乎神话般的方式,整个联军的士气,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盟主袁肃的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热烈非凡。
“哈哈哈哈!”
袁肃高坐帅位,手捋长须,满面红光,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诸位都看到了吧!我联军天威所至,区区韩云反贼,不过是土鸡瓦狗!飞狐城半日可破,这小小的安阳城,又能挡我大军几时?”
帐下,各路诸侯派来的代表和将领们,纷纷躬身附和。
“盟主神威盖世!”
“有盟主坐镇中军,我等必将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一片阿谀奉承声中,袁肃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享受了片刻众人的吹捧,随即目光一转,落在了下方一名身形枯槁、面色沉静的老者身上。
正是豫州牧,孔伷。
“孔老将军!”
袁肃的声音充满了亲切与倚重,仿佛眼前之人真是他最信赖的肱股之臣。
“飞狐城一战,老将军居功至伟,扬我联军神威!如今这安阳城,还需老将军再显神威,为我大军拿下这开门之功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孔伷身上。
孔伷缓缓出列,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地回应道:“盟主抬爱了。为联盟效力,乃老夫分内之事。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飞狐城一战,我豫州将士虽勇,却也伤亡惨重,士气……有些疲敝。”
袁肃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大笑道:“老将军多虑了!本盟主早已为豫州勇士们备下了最好的伤药和犒赏!至于士气,打了胜仗,士气只会更盛,何来疲敝一说?”
他根本不给孔伷推辞的机会,直接一挥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还请孔老将军,再为先锋,为我等拿下安阳!”
“……是,老夫遵命。”
孔伷深深地低下头,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袁肃老贼!
你还真把老夫当成你麾下的一条狗了?
想让我的豫州儿郎,继续为你当炮灰,为你冲锋陷阵,好让你坐享其成?
好!
既然你想看,那老夫,就再演一出好戏给你看!
……
半个时辰后,攻城的号角呜呜吹响。
五万豫州铁骑,再次列阵于安阳城下。
联军大营的高台上,袁肃带着一众将领,凭栏远望,准备再次欣赏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
“看着吧!孔伷那老家伙,虽说有点小心思,但打起仗来,还是有两下子的!今日,定能让我等再开眼界!”袁肃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贾文和说道。
贾文和只是微微躬身,没有说话,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疑虑。
然而,战事的发展,却让高台上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只见城下的豫州军,虽然喊杀声震天,但那攻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实在是太慢了!
一架架攻城梯,慢悠悠地被推到城墙下,搭上去的时候,还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士兵们一个个扯着嗓子“杀啊”“冲啊”地叫唤,可那爬梯子的速度,比老太太逛街还慢!
爬上去两步,还要停下来,抬头看看城墙上的风景,再跟下面的同伴挥挥手,仿佛不是在攻城,而是在游山玩水。
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前几天不是说,这帮豫州军猛得跟疯狗一样吗?
怎么今天……跟没吃饭似的?
高台上的袁肃,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城下,一脸的不可思议。
“孔伷在搞什么名堂?他在给本盟主……磨洋工?”
底下的将领们也是面面相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这攻城的架势,别说半日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攻到明年也未必能摸到城头啊!
“去!派人去问问!问问他孔伷,到底想干什么!”
袁肃的怒火开始上涌。
一名传令兵快马加鞭,冲到阵前,对着正在“指挥”的孔伷大声喝问。
“孔老将军!盟主有令,命你部即刻发起猛攻!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孔伷正拄着剑,眯着老眼,看似在观察城头敌情,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悄悄打量着后方联军大营的排兵布阵。
听到喝问,他才慢悠悠地转过头,一脸“沉痛”地指着城墙,对传令兵说道:“你回去禀报盟主!此一时,彼一时也!”
“安阳城守军,远比飞狐城之敌要顽强!你看那城防,固若金汤!你看那守军,箭无虚发!”
“我军将士,血肉之躯,岂能白白牺牲?为将者,当爱兵如子!老夫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方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啊!”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传令兵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竟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复命了。
而孔伷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冷笑。
顽强?
老夫就是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顽强”!
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攻城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观察袁肃麾下那些嫡系部队的部署,观察联军的粮草辎重囤放在何处,观察哪里的防备最为森严,哪里的守卫又最为松懈。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高台上,袁肃听完传令兵的回报,气得浑身发抖。
“稳扎稳打?爱兵如子?放他娘的狗屁!”
“砰!”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一张案几,上面的茶杯果盘碎了一地!
“我看他不是爱兵如子,他是想拥兵自重!这个老匹夫!得了点功劳,就敢跟本盟主耍心眼了!”
袁肃在台上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那威严的盟主形象,荡然无存。
贾文和在一旁低声道:“主公息怒,此事……或许真有蹊跷。”
“蹊跷个屁!”
袁肃指着孔伷的方向,怒吼道:“他就是想保存实力!他想让别人去拼命,他坐收渔利!传我将令,再催!告诉他,半个时辰内,若再拿不下城头,本盟主就按军法处置!”
然而,催促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城下的豫州军,却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德行。
喊杀声依旧震天响,就是不见一个人能冲上城头。
气得袁肃在帐中来回踱步,最后“哐当”一声,将自己最心爱的一只汝窑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而这石破天惊的一幕,这盟主与先锋大将之间肉眼可见的矛盾,自然也一字不落地,被远处那些悄悄关注着这一切的人,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