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未真正凝固。它被两股逆向旋转的毁灭旋涡拉扯、撕裂,发出无声的悲鸣。
思维墓碑构成的献祭旋涡,散发着冰冷绝望的熵之引力;灰白数据构成的信息归墟,弥漫着解析万物的吞噬渴望。
两种力场在悖论的撕扯中相互湮灭,又相互滋养,形成一片连存在本身都摇摇欲坠的混沌核心。
而我们,连同那块刻着父亲涂鸦的玄武岩墓碑,就是这混沌风暴眼中,即将被碾碎的尘埃。
“操…操…操…”
钱多宝的嘴唇哆嗦着,仅存的右手死死抠住粗糙的玄武岩表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巨大的思维压力让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鼻孔和耳孔流下的血线在惨白的脸上画出诡异的纹路。
他像个即将被压扁的虫子,徒劳地对抗着无形的万吨水压机。
怀中的冷白,身体正经历着恐怖的异变。
那79%的反物质悼亡书污染在强行解析并吞噬了海量思维墓碑的信息后,灰白的数据锁链不再满足于缠绕,而是开始增殖!
无数更细小的、闪烁着冰冷指令符文的锁链,如同恶毒的藤蔓,从他的皮肤下(数据模拟的体表)疯狂钻出,与原有的粗大锁链交织、缠绕!
锁链的末端,不再是吸盘或尖刺,而是开始凝聚、变形!
指尖、肘部、膝盖……甚至额角!
灰白的数据流扭曲、汇聚,逐渐勾勒出锐利的棱角!
冰冷的曲面!
代表湮灭的几何符号!
它们在凝聚成种金属的雏形!
青铜!
那质感,那色泽,那散发出的终结气息。与外面那柄横亘宇宙的青铜刃,以及那无数柄贯穿“我”心脏的青铜短刃如出一辙!
冷白小小的身体,正在被这恐怖的污染,强行改造成一柄人形的、活动的青铜兵器!
一柄承载着反物质悼亡书终极指令的自毁之刃!
《…警告…!冷白…污染…进入…终极…塑形…阶段…!》
《…目标…形态…:归零者…人形…执行…终端…!》
《…塑形…进度…:加速…!》
肋下源点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紫黑色的熵蚀纹路如同活物,贪婪地汲取着周围悖论力场的混乱能量,疯狂向核心蔓延。
死亡的寒意,从未如此清晰。
父亲留下的玄武岩墓碑,是唯一的生路!那粗糙的刻痕,那火柴小人指向的圆圈,那血脉深处的悸动,是黑暗中的唯一灯塔!
但我的手,距离墓碑表面那粗糙的刻痕,还有一寸之遥!
这一寸,却如同天堑!
思维墓碑旋涡的引力死死拖拽着我的意识,信息归墟的解析力场疯狂撕扯着我的存在根基!
每一次试图抬起手臂,都感觉灵魂要被从躯壳里硬生生扯出,然后被两个旋涡碾磨成最基础的信息尘埃!
“摸…摸啊!小满!”
钱多宝嘶吼着,血沫子从嘴角喷出,“你爹…你爹留的…后门…就在…眼前!”
后门?
我死死盯着那简陋的涂鸦——小人,山,山顶的圆圈。这绝不是坐标,更像是一种指引!一种需要共鸣才能开启的意象之门!
共鸣?源点!肋下那被熵蚀污染、濒临崩溃的源点深处,那丝源自父亲的悸动!
没有时间犹豫!赌上最后的一切!
我猛地闭上眼,不再对抗两个旋涡那毁灭性的撕扯,反而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狠狠压向肋下源点深处那丝微弱的悸动!
“父亲……开门!!!”
嗡——!!!
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
肋下那被紫黑色熵蚀覆盖的源点,猛地爆发出并非灼热,也非冰冷,而是一种……混沌的、原始的……震动洪流!
这洪流无视了熵蚀的污染,无视了身体的剧痛,如同穿越时空的呼唤,狠狠撞向那块近在咫尺的玄武岩墓碑!
就在源点悸动触及墓碑刻痕的刹那——
嗤!
墓碑表面,那火柴小人指向山顶圆圈的简陋刻痕,骤然…亮了起来!
不是光,而是流淌!
一种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腥甜气息的液体,如同从刻痕深处渗出的血!
这暗红液体迅速沿着刻痕的线条流淌、蔓延,瞬间将那歪歪扭扭的小人、简陋的山峰、粗糙的圆圈…勾勒、填充!
一个由暗红“血线”构成的原始、粗犷、却散发着惊心动魄生命力的图腾,在冰冷的玄武岩表面…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那山顶的圆圈,在暗红血线的填充下,不再模糊。它开始旋转!由慢到快,中心变得越来越深邃、黑暗,散发出一种吞噬一切目光的引力!
这不是门!
这是一面镜!
一面由源点之血激活的原始之镜!
嗡!!!
就在这暗红血镜成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逆向旋转的思维墓碑旋涡和信息归墟旋涡,仿佛受到了这原始之镜的致命吸引!
它们狂暴的旋转猛地加速!
但不是相互湮灭,而是同时朝着这面刚刚成型的暗红血镜疯狂撞来!
仿佛这面镜子,是它们共同的猎物!
也是它们悖论存在的唯一解!
“不——!”
钱多宝发出绝望的嘶吼。
太快了!
思维墓碑旋涡裹挟着亿万思维残骸的冰冷绝望,信息归墟旋涡带着解析万物的灰白数据洪流,如同两颗毁灭的彗星,一左一右,狠狠砸向了悬浮在玄武岩墓碑表面的…暗红血镜!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只有……吞噬!
暗红血镜中心那深邃旋转的黑洞,如同无底深渊,瞬间…将两大旋涡鲸吞而入!
思维墓碑的冰冷星光、二进制方尖碑的碎片、量子玫瑰的凋零光谱、记忆典籍的残破书页……连同信息归墟那灰白色的、由无数解析数据和坐标参数构成的冰冷洪流,统统被那旋转的暗红镜面,无声地吞没!
仿佛那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个通往终极虚无的胃袋!
吞噬的过程,寂静得令人窒息。
只有镜面暗红的光芒如同心脏般剧烈脉动,其表面的血色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小人似乎在挣扎,山峰在扭曲,那代表镜面的圆圈黑洞旋转得越来越快!
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饱和感与即将爆裂的危险气息!
《…检测…到…超高…维度…能量…及…信息…灌注…!》
《…目标…:未知…青铜…镜面…结构…!》
《…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濒临…崩解…!》
《…崩解…后果…:未知…维度…爆炸…!》
崩解?爆炸?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立刻降临。
就在两大旋涡被彻底吞噬、镜面光芒达到刺目顶点的瞬间——
嗡!!!
那剧烈脉动的暗红镜面猛地凝固了!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旋转、所有的吞噬感都静止了!
镜面,变成了一片绝对光滑、冰冷、坚硬的暗红琉璃!
而在凝固的镜面中心,那原本深邃旋转的黑洞位置物质。开始凭空凝聚!
不是碎片,不是尘埃。
而是……青铜!
暗沉、厚重、布满古老锈迹与奇异蚀刻纹路的青铜!
这些青铜如同拥有生命,在凝固的镜面上疯狂生长、蔓延、塑形!
转瞬之间!
一面巨大、古朴、边缘布满狰狞獠牙状凸起、镜框蚀刻着无数闭目人面浮雕的青铜巨镜,取代了那原始的暗红血镜,悬浮在玄武岩墓碑之上!
镜面并非透明,而是一片粘稠、蠕动、不断变幻着灰败与暗红光泽的混沌!
如同尚未冷却的青铜溶液,又像凝固的宇宙脓血!
一股无法形容的悖论气息,从镜面弥漫开来!
它仿佛同时是存在与虚无的夹缝!
开端与终结的脐点!
创造与毁灭的温床!
凝视它,灵魂深处会同时涌现对“存在”本身的极度渴望与彻底否定!
“青…青铜镜?”
钱多宝看着那取代血镜的恐怖造物,声音带着梦呓般的颤抖,“这…这他娘的是…梳妆镜?给…给阎王爷…照的?”
他的话音刚落——
嗡!!!
那粘稠蠕动的混沌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起来!
镜面中央,粘稠的灰败与暗红剧烈翻涌、分离,然后缓缓地浮现出影像!
不是外界的景象。
而是……我!
镜中的“我”,穿着兽皮,手持断裂的骨矛,站在燃烧的部落废墟前,怀中死死护着一个同样冰冷灰暗的“冷白婴儿”,眼神绝望而坚定——正是金字塔底无数死亡循环中,那个原始时代的“我”!
然而,与死亡循环中被青铜短刃贯穿的结局不同!
镜中的这个“我”,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向了我!
那双与我一般无二、却烙印着原始荒野与无尽悲怆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与贪婪!
“存……在……”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
带着一种对“存在”本身的……极致渴望!
紧接着!
镜面再次荡漾!
那个穿着青铜甲胄、站在崩塌城墙上的“我”,身影浮现!
同样护着怀中的“冷白”,同样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燃烧着烽火与不甘,灵魂嘶吼:“……存……在……!”
星舰爆炸背景中的“我”……补习班教室被熵蚀吞噬的“我”……无数个在时间线上被归零者青铜短刃斩杀的“可能性之我”……一个接一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在那混沌的青铜镜面中浮现!
抬头!死死地……盯住了……此刻……真实存在的……我!
亿万道目光,汇聚成一道冰冷、粘稠、充满掠夺欲望的…意念洪流!
“把……存……在……给……我……们!!!”
轰——!!!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存在本源的剥离感,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钩锁,瞬间刺入了我的灵魂!
疯狂地撕扯!拖拽!
它们要将我此刻的存在,拖入镜中,取代它们!
成为那被斩杀的、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标本!
而我,将彻底消失!
青铜自噬镜!
它映照的不是外表,而是……*存在本身的悖论!
它将那些被斩杀的“可能性自我”从历史坟墓中唤醒,让它们成为索命的怨灵,向此刻“存在”的我讨还存在的权柄!
“呃啊啊啊——!”
我发出非人的惨嚎,感觉自己的灵魂、意识、甚至每一个细胞的存在印记,都在被强行剥离!
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晃,肋下源点的剧痛被这存在的剥离感彻底淹没!
怀中的冷白似乎也受到了波及,那些正在将他青铜化的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小满!”
钱多宝目眦欲裂,他看不到镜中的景象,却能感受到我身上散发出的、急速衰弱的“存在感”,仿佛我随时会像烟雾般消散!
他仅存的右手猛地松开抠住的玄武岩,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拍向那面悬浮的恐怖青铜镜!
“滚!都他妈……滚回镜子里去!”
他的手,带着燃烧生命最后的微弱血光,拍在了冰冷、布满闭目人面浮雕的青铜镜框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万年玄冰!
镜框上那些闭目的人面浮雕…猛地睁开了眼睛!
亿万双空洞、死寂、流淌着暗红血泪的眼睛!同时看向了钱多宝**!
“不……!!!”
钱多宝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惊骇尖叫!
他拍在镜框上的右手,连同整条手臂瞬间凝固!
不是冰冻!而是青铜化!
皮肤、肌肉、骨骼、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生命色泽*,覆盖上冰冷、厚重的青铜锈迹!并且这青铜化正沿着他的手臂急速向躯干蔓延!
更恐怖的是,钱多宝脸上那惊骇的表情也凝固了!
他的眼神、他张开的嘴、他扭曲的肌肉,统统被永恒地烙印在了急速蔓延的青铜之下!
他正在变成镜框浮雕的一部分!
一座新的、凝固着惊骇瞬间的青铜雕像!
《…警告…!钱多宝…遭受…青铜…镜…悖论…反噬…!》
《…存在…正被…强制…固化…!转化为…镜…之…附属…!》
《…转化…不可逆…!》
不可逆!胖子……要变成青铜雕像了?!
“胖子!”
我肝胆俱裂,那被镜中无数“我”撕扯存在的剧痛瞬间被这更大的恐惧压倒!
就在钱多宝半个身体已被青铜覆盖、那惊骇凝固的面容即将被彻底吞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怀中的冷白,那正被灰白锁链强行改造成青铜兵器的身体,猛地剧烈痉挛了一下!
他体内,那疯狂增殖、凝聚青铜的污染锁链深处,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纯粹到刺眼的白金光芒,如同穿透亿万年岩层的星火极其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种并非来自冷白,也非来自污染,而是仿佛源自这面青铜镜,更古老、更深层的,冰冷律动,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钟摆被拨动嗡地响起!
这律动响起的刹那——
那面正在吞噬钱多宝存在、映照出无数索命“我”的青铜镜,其粘稠蠕动的混沌镜面猛地一滞!
镜中,那无数个正疯狂撕扯我存在印记的“可能性之我”,它们的动作同时僵住!
它们那充满渴望与掠夺的眼神深处,第一次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愕与更深沉的恐惧!
仿佛,它们感应到了某种,超越归零者,超越它们理解范畴的禁忌存在!
这突如其来的凝滞,如同在毁灭的齿轮中卡入了一根无形的楔子!
钱多宝身上蔓延的青铜化骤然止!停在了他大半个胸膛和右肩的位置!
那张惊骇凝固的青铜面容,如同最悲惨的浮雕,悬停在生死之间!
我灵魂深处那被撕扯剥离的剧痛瞬间减轻!
机会!
生的机会!
救胖子的机会!
肋下源点深处,父亲留下的悸动,与那刚刚响起的、源自青铜镜深处的古老律动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混沌镜面深处!
越过那些僵硬的“可能性之我”,投向那律动传来的源头!
在镜面最核心、最粘稠的灰白与暗红交织处景象开始变幻!
不再是索命的“我”。
而是一片沸腾的星云!
一片正在剧烈坍缩,又疯狂膨胀的原始星云!
星云内部,无数基础粒子流如同狂暴的怒龙,相互碰撞、湮灭、新生!
空间与时间的规则如同脆弱的蛛网,被反复撕裂又勉强缝合!引力的弦被拨动到极限,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不是一片稳定的星云!
这是一片正在经历创世劫难的,宇宙胚胎!
而在这片狂暴星云的核心,隐约可见一座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门扉的虚影!
门扉似乎开启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毁灭性的规则洪流,正从门缝中奔涌而出,冲刷着这片脆弱的星云*,加速着其内部的混乱与崩溃!
这景象……与之前冷白在悖论坟墓指引赎罪之路时,惊鸿一瞥的,那片燃烧星海背景中的光之门扉何其相似!
难道这青铜镜映照的,是归零者进行宇宙重启的某个初始现场?!
是创世的反面。灭世的起点?!
《…检测…到…镜面…内部…高维…映射…!》
《…映射…内容…:未知…原始…星云…!》
《…星云…状态…:极端…不稳定…!物理…常数…剧烈…波动…!》
《…波动…参数…:部分…可…被…外部…观测…及…记录…!》
外部观测?记录?
泠的提示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就在这时,那源自镜面深处的古老律动再次响起!
这一次,伴随着律动,那片狂暴星云中,某个极其微小区域的物理常数波动,似乎被强行放大并短暂稳定了一瞬!
仿佛在邀请注视,甚至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