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暮色四合。
旺角,“星辰海”工地。
这块象征着徐云踏足港岛的雄心之地,此刻却被一片妖异的氛围所笼罩。夕阳仅存的惨淡余晖被一块块竖立的高大黄幡彻底阻隔,幡布上描绘着扭曲狰狞、朱砂写就的符箓,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旗帜。
数十名神情阴鸷、肌肉虬结的打手如铜墙铁壁般守在幡布圈外,冰冷的视线扫视着任何胆敢靠近的生命。中央空地,一方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阴沉木法坛静静摆放,其上法器森然。
港岛第一妖道——林百应,如同从古墓中爬出的干尸,肃立于法坛之后。
他身着玄黑法袍,袍面上隐隐流动着暗红色的诡异丝线,干枯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顶,一张布满深刻沟壑的脸如同揉皱的羊皮纸,深陷的眼窝中,唯有一双泛着幽绿邪光的瞳仁,如同两点深藏古墓的鬼火。
“天地玄黄,万气归藏!九幽冥府,诸煞听令!”
林百应开口,声音干涩诡异,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非人的冰冷韵律,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钻入耳膜。他布满老人斑的枯槁双手,稳稳捧起一个漆黑如墨、材质似玉非玉的罗盘。罗盘中心并非磁针,而是一枚微微跳动的、由凝固血液构成的“龙眼”!那血珠颜色暗红近黑,带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子午交冲,太阴临世!鬼门大开,血祭化煞——”
他口中咒文陡然加快!如同鬼魅泣语!猛地挥袖!
“起——祭——!!!”
法坛四个方位的地面猛然裂开四个深坑!
每处坑中,九名身着猩红法衣、额头被贴满诡异黄符、七窍被墨线缝合、如同剥皮青蛙般剧烈抽搐的“生人桩”,在一股无形力量驱使下被生生吊出地面!
他们的双目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黄符下渗出暗红色的血泪,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野兽般的嗬嗬嘶鸣!
林百应眼中幽绿光芒大盛!他枯手五指箕张,对着那罗盘中心的血“龙眼”狠狠一抓!同时口中尖啸一声:
“断——龙——缚——命——!!!”
嗡!!!
罗盘上那枚暗红血珠骤然爆开!化作一片粘稠血雾!
血雾如有生命般分成四十九道暗红血线!如同饥饿的毒蛇,瞬间射向那三十六名哀嚎的生桩!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头皮发炸的穿刺声连成一片!
每一道血线都精准地没入一名生桩的天灵盖!
他们的抽搐瞬间停止!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如同风化的枯纸!所有的血气、精魄,在顷刻间被那可怖的血线抽取殆尽!留下三十六具皮包骨头的干尸!在惨淡的月色下如同一排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邪魔标本!
“结!!!”林百应须发戟张,干枯的身体里爆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双手虚抱,仿佛抓住了一根无形的巨柱,对着“星辰海”地基正中心那片泥土的方向——也是徐云命格气息被阵法锁定的核心方位——狠狠一“钉”!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呈螺旋状扩散的浓黑色气流从法坛中心冲天而起!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郁如实质的血腥气息!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整片工地!远处的城市喧嚣在接触到那圈幡布时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工地上死寂一片!只剩下令人血液冻结的阴风呜咽,如万鬼齐嚎!
林百应布满沟壑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如同深谷枯骨摩擦般的、极其狰狞诡异又得意万分的笑容。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从那法坛上小心翼翼地拈起一丝尚未散尽的阴煞黑气,缓缓涂抹在一块刻满细小冤魂图案的漆黑骨牌上。
“龙脊已断!精魂俱丧!徐云小儿……”他干涩如夜枭啼哭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诅咒在死寂中回荡,“这旺角星辰……就是你的坟场!葬下的……是你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凶魂!”那骨牌上被他涂抹过的冤魂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狞笑。
磐石安全香港总部。
赵铁柱在枪响那一刻,面前的十几个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红色警报框覆盖!卫星地图上代表徐云座车的定位信号疯狂闪烁!
“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里爆发!他猛地站起来,实木会议桌的桌角竟被他单手硬生生掰下了一块!木屑纷飞!
“启动最高应急预案‘回春’!天宫接管目标车辆所有系统!规划最短医疗路线!向港府警务处最高层直接通报,要求立即无条件开放所有道路并调动最近直升机!所有行动组!上车!去太平山!”一连串命令如同冰雹般砸出,带着滚烫的杀意和几乎冻结空气的冰冷!
整个磐石安全总部瞬间沸腾!引擎轰鸣!装甲车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兽群冲向街头!
太平山的盘山道上。
浓烟中,冷锋已经用最大力量将徐云拖到车外较为安全的崖壁内侧死角。徐云意识已经模糊,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剧烈的撕裂痛楚和灌血感,口中不断呛咳出带着粉红色泡沫的血沫!胸前的衣物被血液浸透了大片,触目惊心!冷锋将止血的专用强效凝血纱布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死死按压在伤口上,血依旧在涌!更糟的是,穿甲弹造成的燃烧效应在破坏着内部组织,伤口边缘呈现可怖的焦黑色!
“坚持住!老板!坚持住!”冷锋嘶喊着,眼睛血红。
警笛声和装甲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喷涂着“磐石安保”重型标志的黑色装甲越野车如同猛兽般冲破烟雾!车门打开,全副武装的行动队员如同猛虎下山!瞬间控制了周围所有战术要点!训练有素的队员已经在车尾展开折叠式医疗硬质护板,同时有人上前粗暴地推开冷锋,接手了对徐云的急救按压!动作专业而高效!紧接着,徐云被小心地转移到特制的防弹急救担架上!
“地面交通已清空!直升机3分钟后降落山顶球场!港岛玛丽医院急救团队已接到我们的坐标信息,会登机伴随!”通讯频道传来周明的声音,同样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已经在山顶响起。引擎的怒吼、螺旋桨的破风声、警笛的长鸣、行动队员此起彼伏的战术指令……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一曲为生命争分夺秒的狂想曲。
圣玛丽医院顶层,特设的无菌IcU病房,静得只能听见高端生命监护设备发出的冰冷规律声响。
徐云如同一个精致的破碎瓷器,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粗细不同的管线:气管插管连接着呼吸机规律地发出轻柔的嘶嘶声,深静脉通路输入着滚烫的血浆和维持生命的药物,心电监护上微弱而紊乱的波动线,如同风中残烛。他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裸露的左肩胸前,覆盖着巨大的无菌纱网,隐约可见下方狰狞缝合线的走向和灼伤的焦黑色边缘。失血过多带来的极度苍白与病态的潮红在他脸上交替,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病房如同高科技的孤岛,而被隔绝在玻璃外的空间,则笼罩着沉重的绝望。
王大奎如同一头濒死的困兽,在走廊里焦躁不安地踱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病房门,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周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在平板上无意识地划动,屏幕上闪烁的是实时监控的港股盘面和磐石总部不断更新的复仇进度条,他脸色惨白,镜片后的眼睛布满红丝。徐望舒紧紧抱着父亲沾血的外套(从太平山现场带回),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衣襟。只有沈青竹,像一座凝固的雪峰,守护在床边。
她身穿严密的无菌隔离服,仅露出一双平静到极致的眼眸。那双眼睛不再是昔日医疗站里的清澈温柔,而是如同万载玄冰覆盖下的火山核心,蕴藏着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炽热与坚定。她左手五指指腹稳稳搭在徐云未受伤手腕的寸、关、尺,指下感受着那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三部九候脉搏。右手稳稳持着一根七寸长的毫针,针尖在无影灯下闪烁一点幽光,正对着徐云头顶百会穴。
“百会通神明,固脱回阳。”她心中默念《针灸大成》。指尖微不可察地感知着徐云体内那如同风中游丝般的元气。
旁边,护士正在更换输液袋。就在护士转身的刹那,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微弱的心跳曲线猛然剧烈颤抖,紧接着一个尖锐、令人心胆俱裂的报警声撕裂了病房的寂静!心室颤动!
护士惊呼出声!仪器屏幕上混乱的折线如同垂死挣扎的心电!血压骤降!血氧饱和度断崖式下跌!
“准备除颤!360焦耳非同步!”值班的洋人医生冲进来急吼!
“等等!”沈青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寒铁铸就,瞬间压住了所有的惊慌!她没有看那刺眼的警报,她的目光始终锁在徐云脸上。就在刚才那心跳骤乱的瞬间,她指下那丝微弱的尺脉(肾气)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猛然跳动了一下!那不是死亡的回光,是生命内核本能的最后挣扎!
千钧一发!决定只在瞬间!
沈青竹那根悬在百会穴上方停滞的七寸长针,在警报爆响的瞬间,化作一道闪电!
“噗——”
针尖精准而轻柔地刺入百会穴!紧接着是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极其细微、高频的“苍龟探穴”手法!针刺并非直入,而是如同灵蛇,循着督脉细微的缝隙,以一种特殊的弧形震颤探入深处!针尾瞬间发出肉眼可见的急颤!仿佛引动了无形气流!
几乎是同一刹那!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她另一只不知何时取出的手中,精准弹射飞出!如同长了眼睛!分别刺入左耳后的风池穴(祛风开窍)、胸口膻中穴(宽胸理气回阳)、右脚底涌泉穴(引火归元)!针入即止!精准度达到匪夷所思的境地!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热流,以百会穴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荡漾开来!瞬间贯通被刺入的几大要穴!
奇迹发生了!
那混乱狂飙的心电曲线在持续了惊心动魄的三秒后,骤然从无序的抽搐转化为一次清晰有力的搏动!紧接着,又一下!警报声戛然而止!屏幕上的折线重新开始出现有规律的震荡!虽然依旧微弱,却再非死寂!
血氧饱和度开始极其缓慢地爬升!
“我的上帝……”洋人医生目瞪口呆,除颤仪上的电极板悬在半空。他看着沈青竹如同神祗般收回银针,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只是幻觉。
沈青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看那恢复的心电曲线。她俯身,极其仔细地用无菌棉签沾取温热的中药药液(由百年野生安宫牛黄丸溶化,佐以极其珍贵的“血竭回魂草”汁),轻轻、再轻轻地涂在徐云干裂苍白的唇上。一滴药液沿着唇缝缓缓流入。
她的眼中只有平静,以及那不容任何意外介入的决绝守护意志。她坐回床边的硬椅,目光再次落在徐云脸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阿云,别怕,我在。阎罗的帐,我去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