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唐雪凝紧蹙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惊人推论，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故意造成的这个结果’……”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重复着刘凌霄的推断，“你的意思是，他们主动选择、甚至促成了那些老弱病残的死亡？这……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
她顿了顿，似乎无法找到足够强烈的词汇来表达那种非人的残忍，“太……毫无人性了！”她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寻求着认同或反驳。
“诸位以为如何？”刘凌霄没有直接回答唐雪凝的质疑，而是环视一圈，将问题抛给了在座的同僚。他的目光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性。
在座的皆是华夏高层或智囊精英，无一庸碌之辈。刘凌霄这直白又残忍的点拨，瞬间让所有人脑中的线索串联起来。
“明白了！”一位一直沉默的中年技术官员脱口而出，“这不难理解。那刚才局长提到他们的总人口‘不止五千万’这个表述……本身就暗藏玄机。难怪他话音刚落，通古斯代表团的脸色都变得那么古怪，那眼神……混杂着惊慌和一种被戳穿秘密的狼狈。”
他转向刘凌霄，“局长，‘不止五千万’具体是指什么？这句话为什么有如此震撼的效果？”
刘凌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却如重锤：“字面含义。他们通过人为制造的饥荒和资源断绝，系统性地淘汰了本国内部的老弱病残人口。目的，就是为了在末世之中最大程度地节省下宝贵的粮食、药品、能源以及其他一切生存必需物资，集中供给‘有价值’的人口。”
“可是……”唐雪凝依然在困惑中挣扎，“如果他们资源匮乏到需要淘汰自己的人民来节省，为什么还要接收大批南亚来的难民？这些难民逃难时，难道能随身携带养活自己的粮食吗？还是说，这些南亚人被赋予了不吃饭的特权？”
她的疑问直指逻辑矛盾的核心。
“显然都不可能，”刘凌霄微微颔首，目光鼓励地看着众人，“那么，他们收留这些‘负担’的原因是什么？哪位能解开这个结？”
他心中早有答案，更希望这个洞见来自集体智慧，更具说服力。
角落的一位年长社科专家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洞悉世事后的苍凉：“因为从纯粹的、冷酷的资源计算角度来看，豢养本国那些没有劳动能力、无法参与高强度生产或战斗的老弱病残，短期内就是纯粹的消耗和负担，甚至长远看也是巨大的‘负资产’。从极端务实的角度出发，这笔账算不过来，淘汰他们是‘理性’的，虽然无比残酷。”
“而那些南亚的青壮年难民，情况则完全不同，”专家继续道，语气转冷，“他们的‘价值’是立竿见影的。男性可以立刻投入最繁重、最危险的基础建设和苦役中，成为廉价的劳动力，甚至奴隶。至于女性……她们的用途，恐怕更是不言自明了。”
他没明说，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繁衍、泄欲、服务……所有在末世中被极度扭曲放大的需求。
刘凌霄赞许地点点头：“老先生的分析切中要害。但这里还有一个关键的漏洞，一个我们可以精准打击的切入点。”他的眼中闪烁着智谋的火光，“我的突破口，恰恰就在于那些被他们视作‘战利品’的南亚青壮年女性身上！”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的白板旁，拿起笔，目光炯炯：“请大家设想一下：通古斯族适婚年龄的女性，几乎都通过‘北亚姐妹计划’迁移到了我们华夏，开始新的、相对安稳的生活。那么，留在通古斯城境内的那些适婚通古斯男性呢？他们如何解决配偶问题？”
他自问自答，答案冰冷而现实：“很简单——抢！他们手中不是正好掌握着大量‘收留’来的南亚青壮年女性吗？换成诸位站在通古斯男性的立场上，你们会心甘情愿地让这些本该服务于自己种族的女人，先被当成奴隶驱使？或者优先分配给地位更高的首领？而自己只能看着，继续打光棍吗？”
“局长的意思我明白了！”一位负责民族事务的官员恍然大悟，“争夺这些‘宝贵’的女性资源，必然会引发通古斯男性与统治阶级之间，甚至不同阶层、不同派系通古斯人内部的尖锐矛盾！南亚女性就成为了一个高效的‘楔子’，足以撬动他们本就不稳固的社会结构！一旦内耗爆发，他们的精力和能量将被大量牵制在内斗上，根本无暇，也不敢再对我们华夏动任何心思！”
“结果就是，”另一位将领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峻，“他们要么在混乱中自我削弱，要么为了平息内乱，只能更加依赖于我们的权威，最终完全匍匐在我们的意志之下，沦为棋子！”
“可……”刘骏秀代表了一部分务实派的顾虑，“南亚难民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吧？他们又能制造多大规模的内乱？小规模的骚动，恐怕不足以动摇通古斯城掌权者的根基。”他质疑的是影响的上限。
“骏秀，你的逻辑基础就错了。”刘凌霄摇头，“谁说南亚难民的数量‘有限’？”他在白板上迅速写下数字：“根据我们的侦查统计和趋势推演，涌入通古斯城及其有效控制区域的南亚及周边幸存者总数，最保守估计也在一千八百到两千两百万人之间。而这，仅仅是截至目前的数据！请注意，整个南亚次大陆末世前人口规模接近二十亿！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幸存率，也意味着至少有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人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
“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能会继续向西寻求自由之城的庇护，但选择北上进入通古斯城势力范围的人数，绝对是一个庞大得令人咋舌的数字！而且，”刘凌霄加重了语气，“他们是有计划地在引导这股洪流！在宣传和组织效率上，他们甚至很可能比自由之城做得更好。因此，他们接收的难民总量，极有可能已经、甚至远超自由之城！”
他圈出了“2000万+”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两千万？！”唐雪凝下意识地惊呼，这个远超预期的数字令她震撼，“他们……怎么敢接收这么多人？就不怕这些难民力量最终反客为主吗？”
她道出了权力平衡的隐忧。
旁边一位外交部的官员冷静回应：“唐秘书，他们和我们面临的根本处境不同。我们是‘拥有选择’，有能力优雅拒绝难民潮，甚至能输出秩序。他们是‘别无选择’，只能在‘今天立刻崩溃’和‘明天或许还有机会挣扎求生’之间，被迫选择后者。而且，”他眼神变得锐利，“这些难民本身就是他们谋划的一部分！”
刘凌霄赞许地看了官员一眼：“说得对！他们接收难民本身就是包藏祸心！否则，你如何解释他们刚刚经历了所谓的‘苦难抉择’（即淘汰本国民众），又在大幅收容难民之后，才提出‘举国并入华夏’这个惊天请求？”
他抛出自己的判断：“这必然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他们资源耗尽走投无路，同时让这些结构复杂、成分混乱的难民混入投诚的队伍中，搅乱我们的接收过程和水源！一旦我们内部出现混乱、争议，他们就有机会在混乱中浑水摸鱼，左右逢源，甚至里应外合！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算盘！”
“嘶……”会议室里响起几声抽气声。刘凌霄的这个推测，将对方的险恶用心又推上了一个更阴险的层面。
“这么说来……”那位老专家重新戴上眼镜，沉声道，“通古斯城内部有人物啊，心思缜密到了可怕的地步。竟能想出如此连环嵌套的毒计！可是……”
唐雪凝再次敏锐地捕捉到了疑点：“刘局长，根据我刚才的观察，特别是那个副代表伊里奇的反应，以及最后大团长帕鲁克低声制止玛利亚的举动，这个‘举国并入华夏’的主意，似乎确实是那个三城主自己临时起意提出的？伊里奇也声称这并非既定的共同决定。如果他们的表演是真实的，我们刚才关于他们‘早有预谋利用难民’的推断，岂不是出现了矛盾？”
她擅长精细逻辑的梳理，总能在关键处找出缝隙。
刘凌霄重新坐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这个问题很好，雪凝。这确实留下两个可能性。”
“第一，他们所有人都在演戏，包括玛利亚、伊里奇和帕鲁克。他们精心设计了这出‘争执’，目的就是麻痹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内部存在分歧和意外变数，从而放松警惕。这样，他们在后续的行动中才更有机可乘。”
“第二，”刘凌霄的眼神变得格外凝重，“这个可能性更让人不安——那就是三城主这个女人，也许仅仅是幕后真正操盘手推出来的一枚主动或被动的棋子！整盘棋局中更深、更可怕的黑手，还隐在暗处！我一直有个困惑……”
他转向唐雪凝，抛出了一个核心问题：“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凭什么能在信奉丛林法则、强人政治的末世通古斯城，坐到三当家的高位？仅仅凭借出众的美貌和性吸引力吗？”
他回忆起自己过去夜探“可汗巨帐”时获得的一些零碎情报，那些关于三城主依靠“特殊服务”上位的传言，当时并未深思。此刻，在巨大的政治漩涡背景下再审视，显得无比扎眼和可疑。
“……嗯？”唐雪凝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了“三城主上位方式”的问题上，这对她研究女性在末世政治中的角色很有启发。
刘凌霄叹了口气，将他所知（部分来自情报，部分来自模糊传闻）的关于三城主可能通过“美貌与牺牲”作为资本跻身权力核心的信息，扼要地告诉了与会者。
众人听完，表情各异。有的了然，有的鄙夷，有的则是陷入深思。虽然末世中生存法则剧变，但这类信息依然令人不适。
唐雪凝听完，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秀眉紧锁，似乎在飞速思索着什么关联信息。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刘骏秀轻咳一声，再次将话题转向迫在眉睫的实务：“局长，那么您打算将通古斯城这股力量安置在哪里？”
他目光扫过背后的巨大战略地图，“这关系到未来的控制与稳定，至关重要。距离太远，鞭长莫及，难以支援控制；距离太近，又无异于引狼入室，他们的渗透能力不可小觑。”
刘凌霄也顺势起身，走到巨大的战略地图前，拿起激光笔，光束在图上缓缓移动：“有几个备选区域，各有优劣。”红光最终停留在地图上华夏新城北部和西方这两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