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后这边的金银锞子都是半两的大小,有元宝、梅花、海棠等多种形状,雕着龙凤纹并宫廷造的字样。
挑拣起来不费眼,还格外喜人。
可不就清闲吗?
但槛儿哪能认呢。
“姐姐慎言。”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严肃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今日四海宾服,万邦来朝,能随娘娘左右是天大的恩典体面,姐姐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再传出去。
是时恐惹娘娘不悦也就罢,还极有可能叫番邦女眷以为咱们不待见她们。
事关外交,若被有心人利用,一个破坏国是扰乱朝纲的罪名扣下来,东宫会被置于何地姐姐可有想过!”
槛儿有心吓曹良媛,但说的也是事实。
上辈子她随庆昭帝过了几十个万寿节,深知这种场合该注意些什么。
单是个人也就罢,关键会牵连全族。
她们是东宫女眷。
一个不慎,整个东宫都要遭殃。
曹良媛平时在东宫后院怎么阴阳怪气都行,但今天槛儿绝不能让她因为后宅的那点儿小心思坏了大事。
曹良媛当然知道今天要谨言慎行,她打小参加宫宴还能不清楚规矩吗?
她就是不满自己在外面站了整整一上午,姓宋的却在这儿过得这么舒坦。
一时想刺两句罢了。
反正她们在坤和宫。
曹良媛没觉得有什么。
可看着对面人严肃中透着害怕的表情,听着她那句“破坏国是,扰乱朝纲”。
曹良媛心头一紧,后背一阵发寒。
可她堂堂三品大员之女,又是良媛的位份,怎能表现出被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如自己的人说教了呢?
于是,曹良媛状若无事地摇着团扇,笑道:“看不出来,妹妹懂的倒是挺多。”
槛儿翕了翕唇。
曹良媛:“怎么?妹妹想说什么?”
槛儿发誓。
她真没有要炫耀自己得宠的意思。
但她刚刚的那番话确实不太符合她现今的身份,且往后她也不会一直装孤陋寡闻。
所以想了想,槛儿状似不自在地低了低头,:“也没有很懂,是殿下不想我今日闹出笑话,夜里提点了几句。”
曹良媛被气走了!
槛儿咳了咳。
之后银竹出去了一趟。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打探来的消息。
不仅知道王妃,公主们的寿礼有哪些,连以太子为首的几个皇子们在前朝献了什么礼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譬如太子的寿礼是一副他历时三月,亲手画的元隆帝带他们几位成年皇子到北苑指挥万人大演武的图。
此画一丈见长,四尺见宽。
画中将士含步兵、骑兵、火铳兵与炮兵,众人皆身穿甲胄各自为阵,动作整齐划一,有山呼海啸之势。
高台上的元隆帝神采飞扬,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皇子亦各个龙章凤姿。
连简王的那身肥肉,看上去都颇具风采。
据说当时画一展开,在场的番邦使臣无一不震撼叫绝,齐齐跪下向大靖朝的威武帝君元隆帝高呼万岁。
元隆帝大喜。
赞太子大才,赐外邦新贡良驹十匹。
其他几位皇子皇孙当数睿王和皇长孙进献的寿礼最为瞩目,通过献礼这一环节也能看出几个皇子之间的局势。
上午就在朝拜和献礼中过去了。
临到午宴。
女眷们暂被安排到别处休整,郑明芷为首的众皇子妃侧妃们终于得以喘口气,聚在坤和宫的偏殿歇脚。
睿王妃拿了一片蜜渍人参含在口中。
潋滟的眸光不经意般在郑明芷和曹良媛身上打了个转,状似随口笑着道:
“每年这个时节我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就怕这儿看顾不好那儿招待不周。
也难为太子妃和曹良媛了,东宫女眷不多,逢年节只你们人前人后地张罗。
说起来,端午宴东宫不是还来了位昭训吗?太子妃怎生不叫她充作奴婢跟出来,好歹也能多个人跑腿。”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朝郑明芷投来。
今儿六月三十,离端午过去已经快两个月,在座的其实不少人已经记不太清东宫的那位新昭训长什么模样了。
但她们逢初一十五来向裴皇后请安,或多或少听了些关于东宫的传言。
知道现今那位宋昭训似乎已经成了太子的宠妾,心中自是各有心思不提。
这会儿听睿王妃提起那位昭训,有的人面上不显,实则心里都在等着看笑话。
郑明芷倒是神态自然。
“睿王妃有所不知,宋昭训今儿来了,只是母后那边缺人手,便把人叫了去,这会儿还在寝殿那边做活儿呢。”
睿王妃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原来如此,能伺候母后是她的造化。”
侧妃这边慎王府的林侧妃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都记不太清宋昭训的模样了,姜侧妃转过来让我瞧瞧,瞧着你我就想起来了。”
宣王妃皱眉。
姜侧妃以手滑做借口拍开林侧妃的手,两人你来我往地阴阳怪气了一番。
等把这茬揭过,姜侧妃心里火冒三丈。
慎王那个死男人。
这都过去快两个月了,宋槛儿没被废就算了,她写的话本子反倒被禁了!
当初她能起那样的书名发行话本子,还是慎王帮她打通的关系。
现在被禁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太子搞的鬼,也只有太子,慎王不会算计回来!
没出息的男人。
其他几个王爷都在争那个位置。
他倒好。
自己的女人被当众羞辱,他不帮着出气就算了,还心甘情愿给人做牛马!
姜侧妃真是越想越怄。
宋槛儿现在还不是皇后呢,就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以后成了皇后还了得?
不行!
她一定要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财路被断,这账也要算到宋槛儿头上!
午宴摆在仁寿宫与坤和宫。
槛儿只象征性在裴皇后身边服侍了两刻多钟,就到东宫女眷席上用膳了。
当然,她的膳食是试过毒的。
膳罢,女眷们按品阶高低分区观赏不同的余兴节目,裴皇后全程与众人同乐。
郑明芷和曹良媛作陪。
槛儿时不时被“使唤”下去做事,实则是裴皇后变着法儿让她歇息。
晚宴设在御花园的几处亭台水榭,方便众人品宴赏景,膳后一起谈笑。
今夜无月,墨色的空中繁星成河,似是有人将银子碾碎撒在了上面。
御花园中花木繁茂,奇峰秀石,翠岸环湖,盏盏花灯顺着碧波蜿蜒而下,四周琉璃彩灯照得园中亮如白昼。
水榭中钗光鬓影,时而传来女子簪花斗草的浅笑,琼筵坐花恍若天外来客。
晚膳后,槛儿便没再像下午那般离席。
而是同曹良媛一道坐在东宫的女眷席上,时而静听裴皇后与场下女眷谈笑,时而看就近女眷们逗趣,或是一个人默默欣赏场中伶人们吹笙抚琴。
总归累不着她。
宴过一半,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叫她。
槛儿回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