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观的三更梆子刚过,沙盘室的青铜灯台突然爆出三朵灯花。张三明捏着洛书罗盘的手指骤然收紧,盘面上北斗七星的刻度正顺着逆时针方向旋转,与窗外真实的星轨形成诡异的镜像——这是推演遭遇重大变数时才会出现的“逆旋异象”。
“第七次推演还是卡在这里。”蒋家娉将青玉镜平放在沙盘边缘,镜面映出的洛书九宫格中,代表木行的巽宫正渗出粘稠的青光,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绞缠喉咙的基因藤。她指尖划过镜面,肝神龙烟的虚影在镜中一闪而过,青袍下摆扫过的地方,青光立刻蜷缩成球状。
沙盘中央的昆仑山脉模型突然震颤,那些用朱砂标注的进化军团据点同时亮起。张三明将河图玉版按在沙盘底座,玉版上的星图瞬间投射到穹顶,与北斗逆旋轨迹重叠处,显化出“天三生木,地八成之”的古篆——这组数字在过去六次推演里,始终是破解木气暴走的关键,此刻却像被无形的墨汁晕染,渐渐模糊。
“苏九黎的离火符阵数据导入了吗?”张三明头也不抬地问,指腹摩挲着罗盘上“甲戌土神”的刻度。上次实验室突围时,苏九黎用离火焚烧基因藤的场景突然闪回,她心神通灵迸发的火光里,似乎藏着克制青帝木气的密钥,可惜当时战况紧急没能细究。
蒋家娉从袖中抽出卷羊皮卷,展开时发出干燥的脆响。这是茅山派连夜绘制的《进化军团基因图谱》,图上用金线标注的血脉流向,竟与《黄庭经》肝神章记载的“龙烟十二经脉”完全重合。“你看这里。”她指着图谱右下角的批注,“所有样本的尾椎处都有个菱形气海,像极了下丹田的位置,却比常人活跃三倍。”
沙盘突然剧烈震动,昆仑模型旁的天师大会会场沙盘应声裂开。张三明瞳孔骤缩,只见数道青光从裂缝中窜出,顺着沙盘上的河道模型蔓延,所过之处,代表三派山门的木质令牌纷纷倒伏。他迅速掐诀,将三枚“镇山符”拍在龙虎山、茅山、云台观的模型上,符纸燃烧的青烟中,护脑真人的紫衣虚影一闪而过,暂时挡住了青光侵蚀。
“是六甲神里的甲寅木神在作祟。”蒋家娉突然按住太阳穴,内视时肝神龙烟正焦躁地踱步,青袍上的剑穗无风自动,“它们在篡改骨骼基因链,让进化者能像藤蔓一样穿透山体——上次实验室的藤蔓能绞断合金门,就是这个原理。”
张三明突然想起沈砚秋提交的那份《青帝基因分析》,当时只注意到血脉匹配度,现在才惊觉报告附录里的一行小字:“木气过剩时,需以土行运化,辅以金气斩截”。他猛地将洛书罗盘旋转一百八十度,沙盘上的青光顿时凝滞,那些倒伏的山门令牌竟缓缓立起,只是牌面多了层细密的裂纹。
“原来如此。”蒋家娉的青玉镜突然发出嗡鸣,镜面映出的洛书九宫格中,艮宫(土行)与乾宫(金行)同时亮起。她内视肝神时,龙烟神君正抬手召出青剑,剑身在虚拟的沙盘推演中,竟与张三明调动的金行气数产生共鸣,两道光芒交织成网,将暴走的青光牢牢锁住。
就在这时,沙盘边缘的计时器突然炸裂。玻璃碎片飞溅的瞬间,张三明看清了停在“天师大会”字样上的指针——所有推演路线的终点,果然都是三个月后的青城山会场。更令人心惊的是,指针断裂处渗出的墨汁,在沙盘上晕染出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竟与蒋家娉后颈的青帝胎记一模一样。
“启动备用方案。”张三明突然起身,带起的气流让青铜灯台剧烈摇晃。他走到墙角的铁柜前,取出个刻满符箓的铜匣,里面存放着三派秘传的《六甲神敕令》,每道敕令都封印着对应的天干神力,其中甲戌土神的敕令边缘,还留着上次苏九黎用鲜血绘制的火纹。
蒋家娉将手掌按在沙盘中央的裂缝处,内景中护心赤子突然捧起日轮,沙盘上的青光接触到赤红色的光纹,立刻像被灼烧般缩回。她这才发现,进化军团的基因链虽然模仿龙烟经脉,却缺少心神通灵提供的生命火源,就像没有根的藤蔓,看似繁茂实则脆弱。
“沈砚秋的坐标有动静。”张三明突然盯着穹顶星图,河图玉版投射的“太一元会”标识正在移动,从昆仑山腹地转向东南,最终停在龙虎山方向。这个发现让沙盘室的空气骤然变冷,上次实验室撞见沈砚秋窃取数据的场景再次浮现,他当时闪烁的眼神里,藏着比陆沉舟更难捉摸的算计。
沙盘上的青光突然集体暴涨,将蒋家娉的赤红光纹吞噬大半。张三明迅速展开洛书沙盘的第二层——这是他秘密加装的“紫微斗数阵盘”,此刻启动的“杀破狼”格局虽能暂时逼退木气,却会过度消耗推演者的心神。他感到脑神精根一阵刺痛,护脑真人的紫衣在识海中剧烈飘动,像是在预警某种不可逆转的代价。
“够了。”蒋家娉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指尖的温度透过道袍传来,带着青帝血脉特有的微凉。沙盘上那些暴走的青光接触到她的指尖,竟温顺地缠绕上来,在她掌心凝成片小小的柳叶。“推演到这里已经足够,剩下的变数,该用眼睛去看。”
张三明望着她掌心的柳叶,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她举着青玉镜照自己背后三尸影子的模样。那时她鬓角还没有那缕白发,青帝血脉的觉醒也尚未显露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他收回洛书罗盘时,发现盘面上“天三生木”的刻度已经磨平,露出底下更深层的纹路——那是组从未见过的数字,像极了沈砚秋报告里提到的“青帝基因密码”。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沙盘上,将那些青光幻影彻底驱散。蒋家娉收起青玉镜时,镜面无意中照到张三明的袖口,那里还别着片蒋家娉的青色鳞甲,是上次奇门遁走时从她后颈剥落的,此刻正随着晨光流转,显露出与沙盘青光同源的光泽。
“我去通知三派准备。”张三明将河图玉版收入怀中,转身时瞥见蒋家娉正对着沙盘裂缝出神。她的指尖在裂缝边缘轻轻划动,留下串青色的光点,那些光点落地后竟生根发芽,长成株微型的青木,只是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赤红——那是护心赤子的火纹烙印,也是她悄悄注入的克制之力。
走到门口时,张三明突然停住脚步。昨夜推演中始终悬而未决的疑问,此刻突然有了答案:陆沉舟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基因融合,而是借天师大会的三派道统之气,完成青帝神格的最终觉醒,而蒋家娉后颈的胎记,就是打开这场祭祀的唯一钥匙。
沙盘室的青铜灯台在晨光中渐渐熄灭,最后一缕青烟盘旋上升,在穹顶星图的“天三生木”古篆处消散。蒋家娉望着沙盘上那株带火纹的青木,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页《黄庭经》,残页末尾用朱砂写着:“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周行不殆,是为道枢”。
她将残页按在沙盘裂缝上,纸张与木纹接触的瞬间,那些之前晕染的数字突然清晰,显化出完整的“三五与一”内丹要诀。这正是黄庭经残卷缺失的核心,此刻竟在推演战情的沙盘上,由青帝木气与护心火光共同催生,仿佛冥冥之中,自有道枢指引。
远处传来早课的钟声,三长三短,回荡在云台观的晨雾里。蒋家娉收起残页时,指尖触到片温润的玉——是张三明忘在沙盘边缘的洛书罗盘,盘底刻着的“德动天枢”四个字,正随着她的触摸微微发烫,像是在应和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