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恩的新画板,成了小院继葡萄藤新芽之后的又一抹亮色。那光滑的木板面,那可以随意调整角度的支架,还有那厚厚一沓洁白的画纸,对她来说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旧画箱被暂时收了起来。陈念恩像守护宝藏一样守护着她的新画板。她不再满足于蹲在小板凳上,而是郑重其事地将画板支在葡萄架下,一坐就是小半天。阳光透过稀疏的新叶洒下来,在她专注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画画的题材更广了。除了院子里的小鸡、野花、奶奶和爸爸,她开始尝试画巷子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画天空中变幻的云朵,画偶尔落在篱笆上的麻雀。新画纸的质感更好,能更清晰地留下蜡笔的痕迹。她画得更加大胆,色彩更加浓郁,虽然笔触依旧稚嫩,但那份对生活的观察和蓬勃的表达欲,却透过画纸清晰地传递出来。
陈默依旧沉默地劳作,种菜、浇水、锄草。但当他扛着锄头经过葡萄架时,脚步总会不自觉地放慢,目光在那小小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女儿专注的神情,握着蜡笔用力涂抹的小手,还有画板上那些鲜活的、充满生机的色彩,都像无声的溪流,悄然浸润着他干涸的心田。
陈母则成了孙女最忠实的观众。她常常摇着蒲扇,坐在那张修补好的小凳上,静静地看着念恩画画。手腕上那圈微弱的金光,在摇扇的间隙偶尔闪烁一下。她很少出声指点,只是看着,浑浊的眼里带着笑意和满足。有时念恩画好了,兴冲冲地举给她看,她便会眯起老花眼,仔细地看很久,然后用力点头,用最朴实的语言夸赞:“画得像!这云彩,跟真的飘着似的!”“这小鸡崽儿,活灵活现的!”
陈岚周末来时,也会给念恩带些便宜的、色彩更丰富的蜡笔,或者一叠旧挂历的背面,让她可以尽情挥洒。看着侄女在新画板上飞快地成长,陈岚心中既欣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这画板,是念恩用才华换来的,是这个家艰难生活中开出的希望之花。
日子在画笔的沙沙声中平静流淌。那根细金镯成了陈母身体的一部分,她习惯了手腕上那一点微凉的触感,习惯了在摇扇或择菜时,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摩挲它。那点微光,似乎真的带着“暖和”的力量,熨帖着她饱经风霜的心。
一天傍晚,陈默下班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陈念恩正趴在画板前,小脸几乎要贴到纸上,正在努力描绘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
“念恩。”陈默唤了一声。
陈念恩抬起头,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红色的蜡笔屑。
陈默把那个旧报纸包递过去:“给你的。”
陈念恩好奇地接过来,拆开旧报纸。里面是一块崭新的、切割得非常整齐的木板!大小和她画板上的板面几乎一样,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散发着好闻的木头清香。
“爸…这是?”陈念恩有些懵。
“画板纸,贵。”陈默言简意赅,指了指她画板上已经画满的纸张,“这个,当垫板。画纸铺在上面,省。”
陈念恩明白了!爸爸是看她画得太快,画纸消耗大,特意找了一块这么好的木板,给她当垫板用!这样,她就可以把画纸铺在光滑的垫板上画,画满了换一张纸就行,不用每次都心疼地撕掉画板上的旧纸了!这块垫板,能让她省下很多画纸!
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她抱着那块光滑平整、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垫板,爱不释手地摸着,小脸上绽开比晚霞还灿烂的笑容:“谢谢爸爸!太好了!我能画好多好多画了!”
陈默看着女儿欣喜若狂的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去洗手准备吃饭。但他转身的瞬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光。
陈母在灶台边看着这一幕,摇着蒲扇,手腕上的金镯在暮色中反射着灶膛里透出的微光。她脸上的笑容,如同院中那悄然舒展的葡萄新叶,宁静而满足。儿子用他的方式,笨拙却无比实在地,守护着女儿小小的梦想和快乐。这块朴实无华的木垫板,承载着一个父亲沉默如山的心意,也压下了女儿新画板背后那份无形的、关于“消耗”的担忧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