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面微微颔首,时间之神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
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极淡的微笑,他上下打量了王面一眼。
王面随即想起了什么,手自然地探向自己胸口的位置。
在现实中,八尺琼勾玉被他妥帖收在衣内,而在这意识的层面,随着他的心念,一点温润微光自他掌心浮现,迅速凝聚成那枚古朴勾玉的模样。
“您要的东西,我带回来了。”
他托着勾玉,向前递出,柯洛诺斯的视线落在那枚勾玉上,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嗯。”
柯洛诺斯轻轻应了一声,这才伸出手,勾玉平平常常地从王面掌心浮起,飘入他的手中。
他指尖摩挲着勾玉表面古老的纹路,那勾玉的光芒微微内敛,片刻后彻底安寂下来。
柯洛诺斯收起勾玉,袍袖微拂,他再次看向王面,眼神里多了些询问的意味,似乎在等王面说些什么。
王面却再次沉默了。
他站在流淌的星光里,眉头微蹙,似乎在犹豫如何开口。
终于,柯洛诺斯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疑惑问道:
“还有事?”
王面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抬头,直视着柯洛诺斯那双能洞穿时间的眼睛,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您要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那么,按照约定,您是否……要收回您的力量?”
问出这句话,需要勇气。
这力量伴随他太久,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但他始终记得,【时序暴徒】,这份源于时间之神柯洛诺斯权柄碎片的神墟之力,当初获得它,既是机缘,也像是一种交易。
如今约定的“物品”已然交付,王面很自然地认为,或许到了权柄回归的时刻。
柯洛诺斯明显愣住了。
那亘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清晰解读为“诧异”的神情。
他银灰色的眉毛扬了一下,看着王面,好像听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甚至有些……“傻气”的问题。
“拿回去?”
柯洛诺斯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那份属于神明的悠远淡然被打破,染上了一点属于“人”的无奈和好笑,
“谁告诉你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找到勾玉,就要收回你的神墟?”
“可是……”
王面也怔住了,准备好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他一直默认这是一场交易。
神明赐予力量,代理人完成任务作为回报,然后……或许两清?
至少,他做好了交出力量的准备。
看他这副样子,柯洛诺斯轻轻摇了摇头,那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还没完全开窍的晚辈了。
“你是我选中的代理人,承载时间权柄的碎片,行走于现世的刻度。”
他向王面解释道:
“寻找失落的勾玉,是你作为代理人职责的一部分,是你必须了结的一段‘因果’。但这并不意味着,了结了这段因果,路就到头了,给你的东西就要收回。”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除非你的生命彻底走到时间的尽头,灵魂归于永恒的沉寂,或者你自己主动背弃了时间的道路……否则,这份权柄,会一直与你同在。”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在这意识空间中仿佛由星光凝聚的双手。
那里面奔涌的力量,此刻感觉不再只是借来的工具,而更像是从自己生命深处生长出来的、与这位时间之神有着隐秘共鸣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
王面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困惑和犹疑已经褪去,剩下的是一片明悟,以及更深切的感激。
这次,他没有说“谢谢您赐予力量”,而是向前微微躬身,语气诚挚道: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看顾。”
柯洛诺斯接受了他的致谢,脸上那丝极淡的笑意似乎真切了些许,他不再多言,只是抬手指了指王面身后。
那里的星光正在变得朦胧,这次意识层面的连接即将结束。
“回去吧。”
柯洛诺斯说道,
“你的同伴们还在等你。时间的‘当下’,更需要你。”
王面感到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自己,将他轻轻向后推去,周围流淌的星河、倒悬的沙漏、柯洛诺斯的身影,都开始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荡漾、模糊。
在意识彻底抽离这片奇异领域的前一瞬,他仿佛又听到了柯洛诺斯的声音,这次直接响在他的心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许:
“好好使用它。时间,会见证你的故事。”
……
船在迷雾中平稳地航行着,发动机低沉的嗡鸣成了这片灰色死寂中唯一的节奏。
或许是终于离开了那片饱受摧残的土地,又或许是久未归家的隐约期盼让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旋涡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
“我跟你们说,咱们守夜人总部那叫一个气派!”
他一边帮忙整理物资,一边对着坐在一旁的雨宫晴辉、寒川司和神情恍惚的柚梨黑哲喋喋不休。
“还有吃的,等到了岸上,我请客,正宗的火锅。辣得你满头汗,但就是停不下来!比那些寿司和刺身不知道强多少倍!”
蔷薇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闻言忍不住吐槽道:
“得了吧旋涡,就你那点津贴,请完客下半个月又得蹭队长的卡。”
“蔷薇姐,你别拆我台啊。”
旋涡佯装委屈,引来星痕一声轻笑。
雨宫晴辉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寒川司则一如既往的沉默,柚梨黑哲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茧旁,手掌轻覆其上,仿佛这样就能离儿女更近一些。
江洱的灵体大部分时间都和被安卿鱼冰封的黑棺放在旋涡地空间里,保证冰不会化开。
夜色渐深,连旋涡也说得口干舌燥,渐渐安静下来。
连续多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众人相继回到分配的临时休息处,船舱内渐渐只剩下仪器运转的轻微声响和熟睡的呼吸声。
……
寒川司在半夜突然醒来,那是他长久以来在危险环境中养成的、近乎本能的警觉。
船舱内很安静,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起身,动作轻缓地离开休息区,沿着狭窄的通道向甲板走去。
登上甲板,湿冷的雾气立刻包裹上来,能见度低得可怕,只能勉强看清脚下几米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