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后，曹渊和百里胖胖立刻噤声，齐刷刷扭头看去。
林七夜醒了。
他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了细汗，牙关紧咬，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双眼睛此刻半睁着，带着刚脱离深度昏迷的茫然和难以聚焦的眩晕感。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手臂、肩膀、腰腹、大腿……
被星辰刀拍击过的地方如同被浸了盐水的钢鞭反复抽打过，火辣辣地闷痛着，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连带着后颈被点中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透支精神力的疲惫感更是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沉重的头颅。
“七夜！你醒了？！”
百里胖胖第一个弹起来，平板随手一丢，扑到床边，胖脸上满是关切和紧张。
曹渊也迅速起身，凑到床边，仔细打量着林七夜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关切地说道：
“感觉怎么样？哪里特别疼？要不要叫医生？”
林七夜缓了好几秒，眼前的眩晕感才稍稍退去，聚焦在两张写满关切的脸上。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强烈的酸麻感传来，让他忍不住又倒吸一口冷气。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水……”
“哦！水！马上！”
百里胖胖手忙脚乱地转身去找一次性水杯。
曹渊动作更快，已经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林七夜嘴边，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说道：
“慢点喝。”
林七夜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干涸的感官仿佛被一点点滋润。他闭了闭眼，积攒着力气。
“感觉……像是被一群大象踩过一遍……”
林七夜的声音依旧嘶哑，但总算能连贯一些，带着虚弱和无奈。
百里胖胖看他能说话了，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一拍脑门说道：
“对了！七夜，袁罡教官吩咐了，说你醒了之后，立刻去他办公室找他。特别交代的！”
林七夜微微皱眉说道：
“现在？”
他现在只想躺着，让身体里那无处不在的剧痛稍微消停点。
“嗯！就现在！”
百里胖胖用力点头，一脸“军令如山”的表情，
“听袁教官的语气，还挺急的。而且……”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我觉得，跟你最后跟王面教官那一战有关？”
百里胖胖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和八卦。
林七夜沉默了一下。
透支的身体在强烈抗议，但袁罡的命令和百里胖胖的话让他无法继续躺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身上的薄毯，拒绝了曹渊和百里胖胖的搀扶，咬着牙，忍着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的酸痛，一点点挪下床。
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时，腿一软，差点又栽回去，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沿。
“真不用我们陪你去？”
曹渊看着他微微发颤的腿，有些不放心。
“不用。”
林七夜摇摇头，声音不大却透着坚持，他需要一点空间来整理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不适。
他扶着墙壁离开了医疗室，留下曹渊和百里胖胖担忧的目光。
每一步都牵扯着肌肉的酸痛，林七夜花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才走到袁罡办公室门口。
额角的汗又渗了出来，他抬手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报告！”
声音比在医疗室时平稳了些，但依旧能听出疲惫。
“进。”
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那不是袁罡那粗犷的嗓门。
林七夜微微一怔，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光线明亮，窗外是训练营的夜景。
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的并非魁梧的袁罡，而是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身影。
王面。
他脸上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灰色面具，露出了清俊却带着一丝疲惫感的容颜，额角那几缕刺眼的灰白发丝在灯光下异常醒目。
他正微微低着头，手中把玩着【弋鸢】。
刀身似乎被仔细擦拭过，光洁如新，靠近刀镡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那张暗金色的【封禁之卷】的痕迹。
听到开门声，王面抬起头。
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如同沉静的湖泊，清晰地映出了门口扶着门框、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林七夜。
林七夜的身体瞬间绷紧，全身的酸痛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变得更加清晰。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后背的肌肉一阵抽痛。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单独面对这位刚刚在战场上将自己打晕的王面。
王面的目光在林七夜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看穿了他强撑的虚弱和眼底深处未散的痛楚与倔强。
他嘴角极其自然地向上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笑容温和依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没有起身，只是将手中的【弋鸢】轻轻放在光洁的桌面上。
“袁罡教官临时有事出去了。”
王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温和，清晰。
他看着林七夜，银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然后，他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地说道：
“他托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对你自己‘神明代理人’的身份，似乎有些疑问？”
王面微微停顿了一下，身体放松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坦然地迎向林七夜骤然变得锐利和复杂的眼神，继续道：
“他觉得，或许……我能帮上你一点忙。”
……
“契约？”
刚听完王面的解释，林七夜皱眉问道。
“嗯。”
王面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强大的存在选中凡人，赐予力量，作为交换，凡人需要完成神明的‘要求’。这要求可能清晰明确，也可能模糊不清，甚至可能……只是等待一个契机。”
“力量越强、位格越高的神明，契约的约束力通常也越强，代价……也可能越沉重。”
他银灰色的目光落在林七夜身上，像是能穿透他体内那澎湃的光明之力，接着说道：
“米迦勒是炽天使，天国副君，祂的契约绝非寻常。”
“你需要弄清楚，祂与你定下的，到底是什么。是守护？是裁决？还是……别的什么？这关系到你未来的路，也关系到你使用这份力量时，需要背负什么。”
林七夜沉默着，米迦勒的力量是强大的依仗，却也是无形的枷锁。
他回想起意识深处那道宏大而模糊的六翼的身影……
要求？
米迦勒似乎就是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向他提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