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面靠着冰冷的礁石，视野开始剧烈地旋转、模糊，透支生命带来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他。
他紧握【弋鸢】的手指无力地松开，刀身轻磕在礁石上发出微响，身体软软地滑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队长！”
惊呼声瞬间炸响。
星痕离得最近，一个箭步扑上去，颤抖着手指去探王面的颈动脉，感受到微弱的搏动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王面那灰白的发丝和深刻了数岁的面容，还是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
“檀香姐！”
星痕的声音带着颤抖喊道。
檀香已经跪在王面身边，双手覆在王面胸口，淡青色的药力光芒温和地渗入，她的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地说道：
“生命体征极弱，必须立刻回总部。”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这片血腥海滩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们旁边。
是周平。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被众人围护着的、担架上面色灰败、发丝灰白的王面身上，平静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接着，他的视线扫过围在王面身边的其他人。
周平的目光在每一张或焦急、或凝重、或带着泪痕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一个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他们是守夜人。
关在走了过来，眼神在王面七人和周平身上来回扫了几眼，开口说道：
“叶梵刚发来消息，任务结束，全体立刻返回上京总部汇报。运输机已经在临时起降点就位了。”
他指了指后方一处相对平坦的高地，继续说道：
“一起走吧。”
巨大的军用运输机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机舱内弥漫着航空燃油和淡淡血腥混合的气息。
假面小队将王面安置在固定好的担架床上，檀香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其他人则疲惫地坐在两侧的硬质座椅上，舱内灯光昏暗，气氛沉闷而压抑。
周平安静地坐在靠舷窗的位置，黑色的长衫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窗外急速掠过的、下方被夜色笼罩的海岸线轮廓，又似乎只是在放空。
机舱里一时只有引擎的噪音。
漩涡几次偷偷瞄向周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声音带着明显的局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说道：
“那个……周……周前辈？之前在温州……还有西津过年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呃……”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种“有眼不识泰山”的尴尬和歉意。
周平闻声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旋涡身上，似乎明白了他们想说什么。
“没关系。叫我周平就好。”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一丝恍然和极其微弱的、近乎“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让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极其自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温和却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声音清晰地说道：
“原来你们是守夜人啊。”
“我们也是才知道，你就是叶司令说的，新晋的人类天花板。”
旋涡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年夜饭时，学着周平那平静的语气说“我也挺厉害的”，还引得大家一阵哄笑调侃“中二”、“细胳膊细腿”……
此刻再回想，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周平，脸上火辣辣的。
月鬼的表情也僵住了，平时懒洋洋挂在嘴角的戏谑消失无踪，只剩下尴尬和难以置信的心虚。
关在推了推歪掉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探究，他开口问道：
“嗯？周平，你们……认识？”
周平看向关在，点了点头，说道：
“嗯，认识。他们常去三舅店里吃饭。”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补充一下，又加了一句道：
“13年我们就认识了。”
蔷薇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冷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也掠过一丝复杂。
天平沉默地点了点头，星痕则小声补充了一句说道：
“三舅家的糖醋鱼很好吃……”
周平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星痕的评价。
关在：“……”
关在坐在周平斜对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着漩涡和月鬼那副拘谨心虚的模样，再联想到周平刚才那句“常去店里吃饭”，关在大概能脑补出一些“精彩”画面。
他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点“你们可真行”的吐槽语气问道：
“所以，你们几个小子，跑去人家店里吃了几年饭，也不知道周平有禁墟？”
“关在前辈，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月鬼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禁墟和精神力境界又不是挂在每个人头顶上一眼就能看见的，周……剑圣平时又不用，我们去哪儿知道去。”
“再说了，周……剑圣平时除了长得高点帅点，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啊。”
漩涡也跟着附和道，言语间似乎对当初没能早点看出周平的“不凡”而颇感遗憾。
旋涡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周平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视线转向自己的脚尖，像是想找个缝隙把自己藏起来。
几轮简短的问答后，机舱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连续的激战、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假面小队的成员们都感到身心俱疲。
蔷薇闭上了眼睛假寐，月鬼抱着手臂低头不语，漩涡靠着舱壁，眼神放空，星痕则担忧地望着王面的方向。
关在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处理着今天一天里庞大的信息流。
这种安静，反而让周平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他并不习惯身处人群中心，尤其是一下子被这么多道目光聚焦，假面小队刚才的热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现在大家安静下来，他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他的目光，落回了担架上沉睡的王面身上。
机舱顶灯的光线在王面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勾勒出他比过年时明显深刻冷硬了几分的轮廓。
王面额角垂落的几缕发丝，在灯光下清晰地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
周平的眉头微微皱起，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纯粹的困惑。
他记得很清楚，除夕夜在西津土菜馆门口，王面来接年夜饭时，虽然风尘仆仆，但头发还是浓密的黑色，面容也带着青年人的朝气。
短短几个月，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