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德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等待回过神来的时候,维斯已经拂身离去。
路菲西尔迟疑道:“他好像是,生气了?”
格拉德抿一下唇,说:“没关系的。”
他抬起头来,看到不远处仍旧摁住自己指根疼痛的奥罗拉,回答道:“我可以帮您的忙。不过,您也要注意安全。”
格拉德仍旧担忧奥罗拉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凶手的想法难以预料,无论如何,他绝对不想要看到奥罗拉死去。
即便现在他们并不熟识。
“谢谢您……”奥罗拉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实在是抱歉。让您费心了。”
格拉德摇摇头,也没有和他继续说话的意思。虽然奥罗拉看起来想要和他仔细说说需要他帮什么忙的模样。
即便说了没有关系,但是维斯因为他的事情生气,还是多少叫格拉德有些在意。和身边人解释明白之后,格拉德便起身离开去追赶了。
报社里临时的审讯点其实并不完善,出去直接就是报社的大厅。蜘蛛和胡萝卜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格拉德语气稍稳,问:“维尔人呢?”
“你问维斯老大?”胡萝卜说,“他刚才出去了。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欸欸欸,等等等,骑士大人!”
“……怎么了?”格拉德虽然着急,但还是被她抓住了,停在原地回话。
“皇宫那边寄了信来。爱德华殿下说之后不需要帮忙了。”胡萝卜眨巴眨巴眼,满是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格拉德稍微迟疑,最后还是停下,先把信拆掉了。
一目十行地读完信,格拉德松了口气。
“凶手不会对他下手了。”格拉德说。这倒是和他先前的推测没有出路。奥罗拉也没有说错,两个含义相同的图案,所代表的意思,大致就应该是罪孽与罪孽清算的对峙意思。
“这样?那太好了。”胡萝卜摁住胸口,“他不会出事了!那真是太好了!”
格拉德思忖起来。
如果按照凶手的逻辑,先前的爱德华因为犯下了“傲慢”的罪孽,因此他在骑马的过程中跌伤了腿——不过按照原来的安排,爱德华应该死在受惊母马的践踏下。
而在不久后,代表宽恕的纹样出现在了胡萝卜身上,爱德华的“罪孽”也随之被原谅……
这难道意味着,想要避免被审判杀死,就要想办法肃清罪孽吗?
“骑士大人。”
蜘蛛的声音含着担忧,“我建议您最好先不要回去。”
格拉德回过神来,对上少女墨蓝的眸子。她轻蹙着眉,说道:“老板他很生气。我能感觉得到。”
“他不会对我动手的。”格拉德说。
蜘蛛摇一下头。
“我并不担心这个。”她说,稍微犹豫,“但他是很恶劣的。我得提醒您。”
格拉德不大明白对方的话,胡萝卜已经环住了蜘蛛的肩头,满不在乎地说:“别瞎担心啦。他们不久后就要结婚的,就算吵架,也不会吵太久的。”
她说着又俏皮地冲格拉德眨巴眼睛。对方的话虽然有失偏颇,但格拉德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打扰了。”
他说完便又起身向外赶去。
维斯并不会乱跑,大概率也是躲在家里。虽然对方确实老是发脾气,但是很好消解,没多久就会自己消化完毕,也不需要格拉德多费心。即便这次的确是气得狠了,不过也不至于避着他。
格拉德稍微推开家门,看到周边一片漆黑。这样的家宅,在完全看不到光的时候,也显得寂寥空荡,比平时看起来也要大许多。格拉德迟疑地想,仆役侍从们去了哪里呢?
后面又在心里算一算,好像是又要到了什么节日,或者是出去采买的日子。仆役们不在的时候也常常有,也不算稀奇。
不过今天他正和维斯吵架,这样不算稀奇的巧合也叫他还是多少有点担心,是不是维斯特意遣散了所有人。
格拉德打开了大灯,周围终于明亮起来。回过头来,看到维斯背对着他挺直的脊背,心里稍微软和。知道自己方才确实是惹对方生了气,也觉得要好好地和对方说话才对。
于是他斟酌着上前,正准备开口,对方的话却先一步响起来:“你现在才回来。”
这话有点奇怪。难道格拉德有在外面耽误很久吗?
但格拉德还是点一下头。
维斯说:“我知道了。”
对方知道了什么呢?
格拉德暗自腹诽道,直到维斯喊他:“过来点。”
格拉德嗯一句,虽然觉得古怪,但还是主动贴近了些。对方很快地掐住他的手腕,随后环住了他的腰。格拉德难以控制平衡,几乎完全坐在了对方的腿上,保持着一个过分接近的距离。
“咝。”
格拉德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对方便不轻不重地在他尾椎上拍拍,示意他上来些。这地方先前受过伤,现在也还没好利落,被拍一下便传来麻酥酥的疼。
他瞪对方一眼,最后想到对方还在生气,还是顺从地贴上了些。
算了算了。反正维斯是很好哄的。
格拉德清楚这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危险。对方仍旧自上而下地盯着他,眼睛里倒映着他隐约的脸。
“你……”格拉德欲言又止,想知道对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问话还没问出来,唇便被咬住了,随后是没有防备的舌尖。
他下意识地后退,但腰被抱得很紧,连后退也没有余地。于是格拉德只能被迫承受这过于汹涌激烈的亲吻,就连呼吸的余地都被逐渐逼仄到拥挤,强烈蛮横的柏木香气似乎因为主人的情绪而变得格外浓郁,他忍不住喘息起来。
格拉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也下意识地惧怕起来。他试着推开对方,但没有成功,这样的亲吻几乎要叫他窒息,他只能够无力地捶打对方的脊背。而很快他的手被捏住了,虽然挣扎总算有所回应,对方松开了他,但那是因为他因为挣扎打到了对方柔软的唇角。
“……!”
那地方很快便红肿起来。格拉德心下一顿,下意识道:“疼么?……”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先前说几句重话便忍不住啜泣的维斯,现在居然始终面色如水,垂下眼睫,眸色深深,看不清一点情绪。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维斯说。
格拉德没料到对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而听到这样的话,他也只是气恼,甚至忘记对方的伤口。他寒声说:“你做的这些事情,谁又会喜欢?你只是在一味地无理取闹,无论我怎么说……”
他的话又被咬住了,化成没有实际意义的呜咽声。格拉德挣扎起来,想要逃避亲吻。但对方只是越发地凶了,似乎要把他完全吃掉。
“——松开!”
最后的格拉德终于推开了他,眼中却只余失望。他想,原来他更熟悉的那个维斯只是偶然的特例,而真正的那个,杀死他的那个,只是这样蛮横恶劣的混蛋!
他擦过唇角,那里已经被咬破,唇肉也变得红肿,被蹂躏得不成样。他要和对方划清界限。和这样的维斯待在一起,他实在是受不了!
格拉德冷着脸便要抽身离去,但刚站起来,就被掐住了手腕。这次没等到他开口,维斯便说话了:“你以后,不许出去。”
格拉德稍微一顿,随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但他只看到维斯面上的冷淡。
格拉德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而对于维斯来说,他确实有无数办法来困住格拉德。
“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让我出去?”格拉德拔高音调,“凶手已经盯上了下一个人!”
“他是死是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维斯冷冷地说,“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格拉德也冷了声音:“你不可能困我一辈子。”
“我可以。”维斯说,“直到你听话为止。”
他说完话,便松开了格拉德的手。但格拉德却没有了先前那样转身回房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你等着。”
格拉德迅速上楼,关门的声音响亮,不消思索就能预料到他的着恼。薄薄的门扉彻底隔绝了二人交流的可能,而他们也知道,这确凿意味着他们的矛盾并不可能被轻易消解。
但格拉德绝对不可能轻易束手就擒。二人都清楚这一点。格拉德也很快发现,这栋宅邸的防卫已经上升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即便他想要开窗透气,也不能够伸出手去。
昔日的家宅,现在也彻底变成了囚禁他的牢笼。
格拉德关上门的那一刻,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惫。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维斯的身上过分天真。也许是因为来自于现在的刻板印象,才叫他大意。
明明蜘蛛已经提醒过他。
但她们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缘故和维斯发生争执。更何况,如果是维斯认定的事情,想要叫其松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能怎么做呢?
格拉德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额发。他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七宗罪”的事情尚未了解,奥罗拉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不明所以的幻境,他也还没找到逃脱的办法。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在无动于衷中完成。
纠结之际,格拉德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牛津皮笔记本上。自从在路菲西尔手中得到它,他就一直没时间打开它。他还记得路菲西尔以下次单独见面为要求,才交出了这本笔记……
现在的格拉德倒是有时间去看这本笔记了。但比起其中的内容,他与路菲西尔的约定现在反而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对了……
蜘蛛她们并不好说,但也许路菲西尔可以帮自己的忙……
他也不算是完全意义上对于维斯忠诚的角色, 也有着可以隐匿于中心城不被发现的本事。
但对方要如何才能得知他受困的消息,又及时地施以援手呢?
最重要的是,路菲西尔,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毕竟就“七宗罪”而言,对方的嫌疑似乎也并不小。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格拉德也不好直接将他定性为凶手。
在几番纠结之后,格拉德决定先查看笔记本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