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焰在面前燃烧。
火光照亮了格林·弗雷的脸,将他有些苍白的面颊也照得红润起来,似乎也有了一丝温度。也只有当他展现血统带来的天赋,使用能力的时候,才会表现出那样一点活力。
格林其实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寡言的,要形容他的话,大概更多会联想到在阴暗角落里蛰伏的飞蝠。这和他的能力完全形成鲜明反差,毕竟不会有人能想象到继承了阿特拉斯弗雷姆血统的格林会是一个阴暗的人。
不远处的诃冬·利维坦正环抱着手臂,面色凝重。同样的火焰照亮了他冷峻的眉眼,但并没有带给他多少温和的感觉,火焰的光芒并没有柔和他的面部线条,也没有叫他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好一些。
火焰仍旧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诃冬总算有所动作。他拧开了斗篷里携带的一小柄试管,将其中鲜红的血液尽数向着那翻涌的火焰中倒去。
“……”
格林抿了抿唇,面色却越发苍白起来。
“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他忽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轻而涩。
“我只怕我做不到这个地步。”诃冬面色平静,“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要拿出比它厉害得多的东西……我们要做的,从来都不是没有准备好的事。”
格林没有再说话。他注视着那逐渐被火苗吞噬的血液,看到自己的火焰似乎在舔舐血液后逐步有了全新的生命,正在兴奋地来回跳动。
“这明明已经和祂没有关系了。”格林忽然说,“……祂,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诃冬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是肯定,但更多的是一种嘲弄,细听似乎还有无可奈何的味道,“但我们,不,是我们的种族,都需要祂。”
“这和祂的存活没有关系。”诃冬说,“如果是我,为了尼伯龙根,即便是身处地狱,被业火吞噬,我也会一步一步,血淋淋地爬上来——”
他冰蓝色的目光炯炯,像是要穿透眼前的火焰,一直望到看不到的地方去。
“……”
格林始终没有回话。他死死地盯着那翻涌的火焰,似乎这其中还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
鲜艳的,刺目的红色在生长过程中逐步褪色,漂白,最后在那燃烧的火焰中诞生出了一个小小的身体。
如果格拉德在这里应该会发现,这新生的身体像极了安吉特。那细小的纤弱的身体逐步明晰起来,那突起的一对犄角上闪着柔和的光。在那已然失真黯淡下去的火焰当中,雪白如羽翼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起来,随后睁开,露出同样没有杂质的纯粹眼睛。
“这是我们的宿命。”诃冬忽然开口,把他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肩头,“阿特拉斯弗雷姆。”
-
有什么东西正伴着动作一点点融化,就像是在火上烘烤的巧克力。
不远处,似乎一下子喷涌出巨大的刺目火焰,几乎要将灰沉沉的天照得无比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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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茜低头逗弄着鱼缸里的金鱼,它有着一条飘带般绚丽柔软的尾巴,游动的时候像是翻滚的幡旗。在透明的鱼缸壁上,它不断用小小的脑袋去捕捉主人手指的轨迹,一路上都是不规则的细小泡泡。
“医生——老师——”
一阵异样的轰响使得四面震动,鱼缸里液面也动荡起来。
瑟茜置若罔闻,只是把手里的东西稍加举高了一些。
“姐姐!茜茜姐姐!”
勃伦终于拔高声音,尾音已经带上了恐惧的颤抖,“别惦记你的鱼了!我们要被弄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匣子,倒不是因为喜欢这东西,而是——
“我们老大也要掉下去挂掉了啊啊啊!你怎么把他塞这里去了啊啊啊!?”
“……”
似乎是终于忍无可忍,瑟茜终于把她的视线从那缸金鱼上移开,转过头来,却还是不耐地皱着眉头:“我都回答了多少次了?他萎缩了,没地方好放他。要不是把他塞进这里,他就要和我的办公室一起塌掉了。你听懂了没有?”
看她一副阴森可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勃伦总疑心她下一刻就会从自己手中抢走安放着维斯,不,是萎缩后的维斯的匣子,然后啪叽一下往他们脚下的废墟中抛去。
稍微料想一下这样场景发生后的结果,勃伦立即吓得泪眼汪汪:“欸,姐姐,我们老大是尼伯龙根未来的继承人——”
“谁在意这个?”瑟茜冷哼一声,“再躲呢?要掉下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地扭过了他的肩头。勃伦唉哟一声,差点把手中装着维斯的黑匣子丢了出去。
“……”
勃伦被瑟茜强硬地扯到了安全的地方,注视着方才脚下站立过的地方,那里已经滚落下了一连串的石子,坠落下地步废墟深不见底(“我们医务室建在这么高的地方吗?!”),只差一点,他就要直接摔下去粉身碎骨了。
勃伦惊魂未定地摁着自己的心脏,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匣子抓得更紧了。他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瑟茜,他的表姐,瑟茜·芬里尔。
而冰蓝长发的美人还在镇定自若地捧着自己的小金鱼,甚至有闲心吹起了口哨。
方才的地震来得过于猝不及防,他们奔逃的过程其实是狼狈的。但即便反应迅速,还是不可避免的,医务室所在的整栋楼都坍塌粉碎,堆积成了他们现下身处的高耸废墟顶。
这个高度,只有化为中间态才能安全地飞出去……
不过在“白色污染”侵蚀的这段日子,贸然行动显然是不可取的。要是在化为最脆弱的中间态时期,受到“白色污染”的精神攻击,那么他们将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不过……
瑟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远方,一点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表弟身上。她的身上不再是那件白大褂,而是驼色的长款风衣,被肆虐的狂风舞得张扬,连带着她漂亮的长发。
勃伦其实和他的表姐不大熟悉,但是他确信对方肯定比自己要厉害不少,如果想要活着离开这里,渡过“白色污染”的危机,那么他必须紧紧抱住对方的大腿——在格林不在的情况下。
“姐姐,这个地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思索过后,勃伦小心翼翼地发出自己的疑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掉呀?”
他眨巴眨巴自己的蓝色眼睛,企图以自己可爱的面容打动对方冰凉的心脏,唤起对方哪怕那么一点对于血缘纽带的维护。
然而瑟茜却是铁石心肠,并没有被他打动分毫,甚至又低下头来逗起金鱼了。
勃伦两眼一黑,险些栽倒。
不过好在这样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远处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伴随着此时此刻宛如天籁的呼喊:“是芬里尔吗?”
“是我!是!”
勃伦发誓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梅拉达这样美丽。她金色的卷发与紫色的眼睛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亮得逼人,也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很快地站起来,大力挥舞双手,热泪盈眶。
梅拉达似乎还环抱着某个人的肩膀,听到回应,探出上半身,也向他们招起手来。不过在最前头的瑟茜倒是一直反应淡淡,连眼皮也懒得掀,只是在看他的金鱼。
“终于找到你们了。”梅拉达说,松开了她抓着的那个肩膀。她身下的人化为了中间态,此时此刻还在扑腾着小小的翅膀。
“……”
勃伦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但是又说不起来。
“洛可可。”瑟茜倒是认出来了,声音懒懒,“你怎么被找来了?”
在咖啡色蛋糕裙里的洛可可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藏在bonnet下的褐色龙角也泛起了淡淡的颜色,“我在找老师说事情噢。”
“……”
梅拉达却是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很快地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勃伦说,“不过我有点担心……呃,姐姐,她把我们老大放这里……了……”
他一面说,一面心虚地举起了那个黑匣子。
“……”
梅拉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她看起来似乎很想要晕倒。
一边的洛可可倒是饶有兴致:“欸?小殿下就在这个盒子里吗?”
“他太虚弱了。”瑟茜说,“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用。带着他已经很麻烦了。”
“……”
这下勃伦也要晕倒了:“他,他……你也不能这么说他……”
虽然维斯脾气古怪,还确实有那么一点恋爱脑,但对他们还是很不错的,怎么也不至于就这样把人当垃圾似的,用这样的口气随意提起好像丢掉也无所谓啊!
“这样啊。”洛可可说,一根手指抵在唇角,弯下一点腰,凑近了些,似乎很是好奇。
“别看了别看了!”勃伦说,把怀里的匣子抱得更紧了些,“还没死呢。”
“……”瑟茜耸了耸肩,不过好歹没有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梅拉达似乎终于从方才差点猝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按住了勃伦的肩膀,又看向了另一边的瑟茜:“……出事情了,我们先回礼堂。”
“看出来了。”瑟茜说,“不过——”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后忽然就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她的长发也飘动起来。
勃伦诶呀一声,梅拉达赶忙把身边的人都摁进了自己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梅拉达大声说,不知道她这是在安抚他们还是在安慰自己,但她的口气听起来要哭出声来了。
“只是小地震啦哈哈——很快就过去啦——”
才怪。
修葺一个新的尤克特拉希尔不知道要花费多少。
“……”
瑟茜被摁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大力把她一把推开。
“你什么毛病啊?!”
刚从她的怀里出来,瑟茜也被闷得双颊通红。她顿着眉,难得恼羞成怒:“动不动就把人往你胸口按!”
“……”
洛可可也微弱地说:“……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梅拉达反应过来,但已经失去了和他们吵架的力气:“好吧好吧,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们。下次不按——”
“你还有下次?”瑟茜没声好气,“轻浮!”
“……”梅拉达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先短暂地和好吗?”
“我可没同意。”瑟茜冷笑一声。
“……”梅拉达彻底没话好说,看起来很心累。
另一边的勃伦又无奈地充当起了和稀泥的角色:“我们先不要吵了——不是情况危急吗?”
“你也闭嘴。”瑟茜一点没有放过自己表弟的意思。
勃伦:“……好吧。”
在场的第四个人这个时候开口了。洛可可偏过头来,还是一副正在思索的可爱表情:“我说,那边的爆炸声,好像是从湖泊里传来的欸。”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呢?”
她抬起头来,奶油杏仁色的眼睛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