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圃位于百草谷深处,是专门培育珍稀花木灵植的区域,灵气浓郁程度仅次于青帝古榕所在的灵湖。圃内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香气馥郁却不腻人。
此时,圃内核心区域,一株形态优美、枝干虬劲、通体笼罩着一层朦胧玉光的樱树,正静静矗立。
它便是此次事件的主角——绮罗玉樱。
虽然花开时节已过,但其枝叶间依旧流转着五品灵植特有的磅礴灵韵。
只是细心观察,便能发现其主干三尺以下,在特定的光影角度下,隐隐有七个极其微小的暗金色斑点,若不留意几乎无法察觉。
树冠顶端一些新抽的嫩枝上,淡淡的紫色邪纹如同跗骨之蛆,在翠绿的叶脉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阴冷之意。
木槿真人带着萧尘林和温九到来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除了百草谷内几位负责灵植的长老和核心弟子,万兽山的齐岳大师及其弟子们也已抵达。
齐岳大师正背着手,绕着绮罗玉樱缓步而行,神色凝重,手指间不时弹出一缕缕精纯的灵力探入树体,他身后几名弟子则拿着玉简快速记录着什么,姿态傲然。
“木槿师妹,你来了。”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百草谷秦长老迎了上来,随即目光落在萧尘林身上,带着一丝询问,“这位是……?”
“秦师兄,这位是萧尘林萧道友。”木槿真人郑重介绍,“他对灵植病理见解独到,之前关于‘噬灵晶蚁’的答案,便是出自萧道友之手。我特意请他来一同参详。”
“哦?”秦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上下打量了萧尘林几眼,虽然有些意外于他的年轻和修为,但出于对木槿的信任,还是客气地拱了拱手:“原来是萧道友,失敬。”
然而,木槿真人的介绍,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什么?他就是那个答出第一问的人?”
“看起来这么年轻?筑基三层?真的假的?”
“木槿长老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此人只是碰巧知道些偏门知识?”
“哼,我看是哗众取宠之辈,第一问答对了,后面两问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窃窃私语声顿时响起,百草谷的弟子们,尤其是灵植师一脉的,看向萧尘林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审视。周鹏和李芸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鄙夷和看好戏的神情。
这时,正在探查玉樱的齐岳大师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直接落在萧尘林身上。
“木槿长老,你方才说,这位……小友,便是答出那‘噬灵晶蚁’一说之人?”齐岳大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丝玩味和淡淡的质疑。“倒是……年少有为啊。
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弟子(筑基八层)立刻接口,语带讥讽:“师尊,这年头,沽名钓誉之辈不少。区区筑基初期,也敢妄议五品灵植之疾?百草谷的难题,岂是随便什么乡野村夫都能指点的?莫不是看了几本杂书,便来班门弄斧?
”他目光扫过萧尘林朴素的衣着,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此言一出,不少百草谷弟子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对方是上三宗来人,又不敢反驳。
周鹏等人则是一副“看吧,我就说”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萧尘林。
温九气得脸色发白,正要上前理论,却被萧尘林轻轻按住肩膀。
面对这赤裸裸的嘲讽和全场聚焦的质疑目光,萧尘林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他仿佛没听见那万兽山弟子的讥讽,只是对着齐岳大师和秦长老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乡野见识,或有偏颇,愿闻齐大师高见。”
他直接将话题引回绮罗玉樱本身,姿态不卑不亢。
齐岳大师眼中精光一闪,对萧尘林的镇定略感意外,但随即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转向木槿和秦长老:“此树之疾,确实古怪。那暗金斑点,依老夫看,未必是什么‘噬灵晶蚁’,更像是某种地脉金煞淤积之相,或是沾染了某种罕见的金系妖虫气息残留。至于那邪纹……”
他指着树冠嫩枝,“阴寒麻痹,压制反噬,此乃邪祟侵染之兆!恐有妖邪之物寄宿其中,或根系接触了污秽地脉!”
他的分析听起来也颇有道理,尤其是关于邪祟侵染的判断,与百草谷之前的尝试方向吻合。
他身后的弟子们纷纷点头,看向自家师尊的目光充满崇拜。
“齐大师高见!”秦长老点头附和,“我等之前也怀疑是邪祟侵染,只是尝试多种净化手段,收效甚微。”
木槿真人则看向萧尘林:“萧道友,你如何看齐大师的判断?”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萧尘林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四品大师的论断。
是附庸风雅?还是自取其辱?
萧尘林缓步走到绮罗玉樱前,并未像齐岳那样动用灵力探查,而是静静地站立了片刻,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他悄然运转了《青帝问心诀》。
一股极其微弱、充满了痛苦、挣扎、以及一种被缓慢“吸食”的虚弱感,混杂着嫩枝处传来的阴寒邪异气息,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感知。
这株玉樱,仿佛在无声地哀鸣。
他睁开眼,目光清澈,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齐大师关于邪纹的判断,方向无误,确系邪力侵染。但根源,或许并非简单的寄宿或地脉污秽。”
他此言一出,齐岳大师的弟子立刻嗤笑:“废话!谁不知道是邪力?还用你说?”
萧尘林不理睬,继续道:“至于那暗金斑点,齐大师认为是金煞淤积或妖虫残留,恕在下不敢苟同。”
“哦?”齐岳大师眉头一挑,眼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悦,“小友有何高见?莫非还坚持你那‘噬灵晶蚁’的荒诞之说?此地灵气精纯,更有三品聚灵固元大阵,何来地底阴脉交汇?更遑论那闻所未闻的‘噬灵晶蚁’!”他的语气带着权威被挑战的不快。
萧尘林神色不变,目光落在玉樱主干那七个极其微小的暗金斑点上:“高见不敢当。只是在下观此斑点,虽微,却隐有‘活’性流转,非死物残留。其‘显隐随月’之特性,更非金煞淤积所能解释。金煞淤积,当恒久不散,且伴有锋锐之气。此斑点,日出则隐,气息全无,如同融入树体;月升复现,隐带阴金之息。此乃……共生标记之象!”
“共生标记?”秦长老一愣,这个词很陌生。
“一派胡言!”齐岳大师身边另一个弟子忍不住喝道,“什么共生标记!从未听闻灵植上有此物!我看你是信口雌黄!”
萧尘林依旧无视,目光转向树冠嫩枝的紫色邪纹,语气凝重:“而这邪纹……诸位前辈是否发现,它并非孤立存在?其蔓延的轨迹,隐隐与下方七个斑点所在的主干区域,形成一种……隐晦的链接?仿佛地底的某种东西,正通过这些斑点作为‘桥梁’,将邪力缓慢地、持续地‘输送’到树冠新生的、最脆弱的部分?”
此言一出,木槿真人和秦长老脸色同时一变!
他们之前只关注局部的异状,从未将主干斑点与树顶邪纹联系起来观察其关联性!
此刻经萧尘林点破,再仔细看去,那邪纹蔓延的路径,似乎真的隐隐受到下方斑点位置的影响!
齐岳大师也皱紧了眉头,他之前确实忽略了这种整体关联。
但他岂能轻易承认被一个“乡野村夫”点破关键?
他冷哼一声:“无稽之谈!不过是巧合罢了!小友,纸上谈兵易,真才实学难。你若有本事,不妨说说这‘共生’的是何物?这邪力又是何物?如何根除?光靠臆测,可救不了这五品灵植!”
压力瞬间给到了萧尘林。
所有人都看着他,百草谷弟子是惊疑不定,万兽山弟子是等着看他笑话,温九是紧张担忧。
萧尘林深吸一口气,迎着齐岳大师咄咄逼人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地底之物,结合第一问答案,在下推测为‘噬灵晶蚁’群落。此蚁非寻常妖虫,其性介于虚实,极擅隐匿,专噬精纯灵髓。它们寄生于灵脉节点,以玉樱灵根为‘导管’,汲取深层灵脉精华。其排泄的阴金秽物与信息素混合,形成那随月显隐的斑点。此乃共生,亦是标记。”
“至于邪力……”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树顶邪纹,“绝非简单的侵染!此邪力阴寒、顽固、具麻痹反噬之性,且能通过‘斑点桥梁’向上输送……其本质,更像是……诅咒!一种与地底蚁群共生体深度绑定的、缓慢侵蚀灵植本源的共生型诅咒!”
“诅咒?共生型诅咒?”众人哗然!这个结论比之前的“噬灵晶蚁”更加骇人听闻!
“荒谬绝伦!”齐岳大师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五品灵植何等强大,岂是小小虫蚁能下诅咒?更遑论什么共生诅咒!简直闻所未闻!小辈,你为了哗众取宠,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木槿长老,秦长老,此等狂徒,还不速速逐出谷去!让他在这里,只会干扰老夫施为,耽误救治灵植!”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眼中充满了不耐和鄙夷。
周鹏、李芸等灵植师弟子也纷纷附和:
“对!赶出去!满口胡言!”
“什么诅咒,吓唬谁呢?”
“齐大师都说是邪祟侵染了,他算什么东西!”
场面一时间对萧尘林极为不利。
连秦长老看向萧尘林的目光也充满了怀疑。
温九焦急万分,却不知如何辩解。
木槿真人却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萧尘林在云香茗楼瞬间湮灭“九幽绝灭咒”的手段!
诅咒……这个思路虽然大胆,但未必不可能!
而且,萧尘林点出的“斑点”与“邪纹”的潜在联系,让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尘林:“萧道友,你既言诅咒,且与蚁群共生。可有实证?或……解决之法?”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光有理论,无法服众,更救不了树。
萧尘林迎着木槿真人的目光,又扫过一脸怒容的齐岳和等着看他笑话的众人,平静地开口,石破天惊:
“要实证?简单。”
“要解法?亦可一试。”
“请长老撤去玉樱根系周围三丈内的固元阵法,并准备三样东西:千年雷击桃木芯一段、二品‘引魂香’三支、以及……‘裂金地鼬’的粪便少许。”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千年雷击桃木芯?引魂香?这还勉强能理解,破邪和引魂之用。
但……裂金地鼬的粪便???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这跟救人……救树,有什么关系?!
乡野偏方?还是故意羞辱?
齐岳大师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粪……粪便?!小辈!你安敢如此辱百草谷!辱这五品灵植!木槿长老!你还要纵容此子胡闹到几时!”
木槿也懵了,裂金地鼬百草谷确实有养,那是百草谷培育来对付一些钻地硬壳虫的灵兽,可粪便……萧尘林要这个干嘛?
面对汹涌的质疑和齐岳的暴怒,萧尘林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向木槿真人,只说了四个字:
“釜底抽薪,以秽破秽!”
“蚁群畏此气息如畏天敌!其惊惧慌乱之时,那依附于共生关系的诅咒根源,方会显露端倪!而雷击桃木芯,便是斩断诅咒之刃!”
木槿真人看着萧尘林那双深邃而自信的眼眸,回想着他之前一次次精准的判断和匪夷所思的解决手段。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做出了决断。
“好!”木槿真人斩钉截铁,声音传遍全场,“就依萧道友所言!撤阵!取雷击桃木芯、引魂香!温九,速去取你豢养的裂金地鼬之粪便!立刻执行!”
全场,一片目瞪口呆!木槿长老,竟然真的信了这乡野散修的“偏方”?
甚至不惜动用珍贵的千年雷击桃木芯?
齐岳大师脸色铁青,怒极反笑:“好!好!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这黄口小儿,如何用这污秽之物,来‘救’这五品奇珍!若是失败,贻误救治良机,你担待得起吗?!”
他拂袖而立,冷冷地盯着萧尘林和木槿,一副等着看他们如何收场的模样。
风暴的中心,萧尘林只是静静地看着绮罗玉樱,等待着材料的到来。
木槿命令温九前去拿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那个面容平静的青衫身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