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空间的壁垒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苏萌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和任安宰灵魂深处那声撼动虚空的“珍珍——!”双重冲击下,轰然破碎!
现实冰冷的空气、浓烈的血腥味、锦鲤苏萌惊惶的哭喊、以及别墅大门被狂暴力量撞击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哐!哐!哐!”巨响,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回归躯体的任安宰和顾宥泽。
任安宰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别墅客厅天花板,水晶吊灯在剧烈的震动下摇晃,光影凌乱。身体沉重如灌铅,残留着意识空间里十万世记忆冲刷带来的虚脱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但更强烈的,是心脏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的窒息感——鹤珍珍!她快不行了!最后一面!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尚未愈合的内伤,喉头一甜,血腥味弥漫口腔。视线瞬间锁定在几步之外、同样刚刚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的顾宥泽脸上。那张英俊却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意识空间里面对十万世兰乔曦善恶叠加时的极致惘然与痛苦。
“宥泽!”任安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急迫,“你还…爱吗?!”
爱谁?是此刻纯净沉睡的兰乔曦?是十万世善恶交织的那个灵魂?还是这轮回本身?
顾宥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抬头看任安宰,也没有看向沙发上被苏萌金色气泡保护着、如同易碎琉璃般沉睡的兰乔曦。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穿过摇晃的客厅,仿佛穿透了那扇正被疯狂撞击的、发出哀鸣的厚重实木大门,落向了门外…落向了那个气息正在飞速消散、却又在死亡边缘爆发出滔天怨气的所在。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门外愈发狂暴的砸门声和警卫们徒劳的呵斥、苏萌带着哭音的焦急呼唤,以及…他自己胸腔里那颗在十万世爱恨与此刻绝境中疯狂擂动的心脏。
这沉默,本身就是最沉重、最复杂的回答。爱?在刚刚经历了意识空间里那场关于存在本质、关于善恶叠加、关于爱恨难辨的终极拷问后,这个字眼,重逾万钧,烫如烙铁!他无法回答。任何回答,在此刻,在鹤珍珍生命垂危的倒计时面前,都显得苍白、虚伪甚至…残忍!
任安宰读懂了这沉默。那里面蕴含的迷茫、痛苦、以及一丝连顾宥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爱”本身产生的根本性动摇,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任安宰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轰——!!!”
又一声狂暴的撞击!厚重的实木大门中央,终于出现了一道刺眼的、蛛网般蔓延的裂痕!木屑纷飞!门外传来鹤珍珍手下悲愤欲绝的咆哮:“开门!让任安宰出来!处长要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火星!
“啊——!!!”
任安宰双目瞬间赤红如血!十万世累积的、刚刚清晰起来的、对鹤珍珍那沉重如山的愧疚、迟来的痛楚、以及此刻被“最后一面”彻底引爆的、失去她的巨大恐慌,混合着对门外干扰者的无边暴怒,化为一股纯粹而狂暴的力量洪流!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右拳猛地攥紧!肌肉贲张,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气劲,以他紧握的拳头为中心,轰然爆发!
“砰——!!!”
仿佛平地惊雷!
那扇摇摇欲坠的实木大门,连同门外挤在一起、正疯狂砸门的七八个鹤珍珍的心腹精锐,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和凄厉的惨叫,七八条人影如同断线的风筝,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十几米外的庭院草坪和假山上!鲜血狂喷,瞬间染红了一片!再无一人能站起,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濒死的抽搐!
这一拳,是神识觉醒后无意识的力量宣泄,更是十万世愧疚与此刻恐慌交织下的失控爆发!简单,粗暴,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息!
然而,就在这狂暴的力量宣泄出去的瞬间,任安宰的心猛地一沉,脸色惨白如纸!糟了!
果然——
别墅门外,那原本属于鹤珍珍的、正在飞速消散的生命气息,如同被浇上了滚油,骤然发生了恐怖的剧变!
一股冰冷、粘稠、蕴含着滔天怨恨、不甘与绝望的磅礴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以鹤珍珍所在的那个洪洞,轰然冲天而起!
那不是生者的力量,而是濒死之魂在极致痛苦、极致怨恨、极致执念下催生出的…怨灵之力!
浓稠如墨的怨气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月光,让庭院里的温度骤降,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空气仿佛凝固,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绝望和死意!那怨气翻滚、凝聚,隐隐显化出鹤珍珍模糊而扭曲的面容,那双由纯粹怨毒凝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别墅内任安宰的方向!
“任…安…宰…!”一个非男非女、仿佛无数冤魂重叠嘶吼的怨毒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你…负我…十万世…连…最后…一面…也…不肯…给吗?!!”
那声音里的怨恨,穿透耳膜,直刺灵魂!十万世累积的委屈、痛苦、背叛、等待、以及最终连最后心愿都被无情击碎的绝望,如同亿万根毒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
“不要!”苏萌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强烈的金色仙光,锦鲤虚影在身后疯狂摆动。她不是怕这怨灵的力量,而是清晰地看到——鹤珍珍的灵魂,正在这滔天的怨恨中急速燃烧、扭曲!一旦彻底化为怨灵,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鹤珍珍!你找死吗?!”苏萌目眦欲裂,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如幻影,更多的金色符文涌出,将那保护兰乔曦的金色气泡加固得如同实质,隔绝开那无孔不入的怨毒侵蚀。她试图用仙力去安抚、去呼唤鹤珍珍的本源意识,但那怨恨的火焰太炽烈,太狂暴,如同失控的恒星,拒绝一切靠近!
翻滚的墨色怨气骤然收缩、凝聚!不再是无形的威压,而是化作一柄巨大无比、纯粹由至暗怨念构成的黑色巨刃!刀刃上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哀嚎、在挣扎,那是鹤珍珍十万世所受苦难的具现化!巨刃高悬于别墅上空,锁定了刚刚挥出那一拳的任安宰!那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让空间都为之颤抖!
这一刀若落下,不仅是物理的毁灭,更会斩断因果,湮灭魂魄!是鹤珍珍十万世积怨的终极宣泄,是她灵魂彻底燃烧殆尽前,对任安宰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控诉与报复!
时间仿佛凝固,此刻太明白鹤珍珍是承载着着十万世的爱意而来。但爱真的是啥自私的,由不得他去真的分给他半分。此刻他内心痛苦至极!
别墅内,顾宥泽脸色铁青,身体紧绷如弓,却因重伤和意识的冲击而无法立刻做出有效反应。苏萌全力维持着兰乔曦的护罩,急得眼泪直流。门外,鹤珍珍的手下在血泊中挣扎呻吟。
而任安宰,直面那柄由十万世血泪与怨恨铸就的、即将斩落的灭魂之刃!
他看到了。
他“看”得无比清晰。
那巨刃上每一张扭曲哀嚎的面孔,都是他十万世轮回中,亲手施加在鹤珍珍身上的伤害!那些被遗忘、被忽略、被“轮回剧本”所掩盖的细碎痛苦,此刻被怨恨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十万世的辜负!
十万世的伤害!
连临终最后一面…他都以如此暴烈的方式…拒绝了她!
悔恨、痛苦、愧疚、以及一种灭顶般的悲伤,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任安宰所有的防御,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思考。
就在那黑色怨刃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气息,即将轰然斩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任安宰动了。
他没有防御,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凝聚任何力量去对抗。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那只刚刚挥出狂暴一拳、击飞了鹤珍珍最后希望的手。五指张开,没有一丝神力波动,没有一丝能量光华。像是一个凡人,徒劳地想要徒手去接住坠落的星辰。
他的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然后,他向前一步,用那只手,精准地、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迎向了那柄由纯粹怨毒和绝望凝聚的、毁灭性的黑色刀刃!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得令人心颤的、如同利刃刺穿血肉的闷响。
黑色的、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的怨念巨刃,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寒冰,狠狠地、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任安宰的右手手掌!
鲜血,混合着丝丝缕缕金色的神性光辉,瞬间从贯穿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呃啊——!”剧烈的、远超肉体的、直击灵魂的痛苦,让任安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金。那怨刃上蕴含的十万世积怨与绝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手臂的经络疯狂涌入他的身体,冲击着他的神识,撕扯着他的灵魂!那是鹤珍珍十万世痛苦的直接灌注!
但他没有退缩!没有松手!
他死死地握住那刺穿掌心的怨念之刃!任凭那至暗的怨毒疯狂侵蚀他的血肉,灼烧他的灵魂!任凭自己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刀刃汩汩流下!
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眼穿越翻滚的怨气,仿佛穿透了空间,死死地“盯”着救护车上那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灵魂却在怨恨中疯狂燃烧的身影。他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和燃烧的灵魂中硬生生挤出,带着滚烫的血与泪:
“珍珍…”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若鸿毛,却又重逾万钧。不再是意识空间里虚无的忏悔,而是用血肉之躯承载她的怨恨,用灵魂直面她的痛苦,用最惨烈的方式,亲口说出的…迟到了整整十万世的…道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柄狂暴斩落的怨念巨刃,在刺穿任安宰手掌的瞬间,猛地顿住了!其上翻滚哀嚎的无数痛苦面孔,似乎齐齐一滞。那滔天的、毁灭一切的怨毒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别墅内,顾宥泽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任安宰那只被怨刃贯穿、鲜血淋漓的手,和他脸上那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无尽悲伤的神情。苏萌维持着金色气泡,小嘴微张,眼中充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
庭院里,只剩下鲜血滴落在地的“嗒…嗒…”声。
那声音,如同丧钟的余韵,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