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辽东,朔风渐起,卷动着枯黄的草屑,带来深秋的肃杀。月亮湖畔,旌旗猎猎,甲胄森然。顾远身着精良的玄色鳞甲,外罩左谷蠡王象征性的金狼纹战袍,立于阵前。他身后,是两千余名整装待发的羽陵、古日连联军。土龙卫、火龙卫六百精锐如磐石般沉稳,赤磷卫晁豪、铁狼、铁鹰、赤枭率领的两百骑如出鞘利刃,寒光闪烁。百兽部一千二百人马,则以长老都尉为核心,精锐与青壮混杂,气势虽稍逊,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与为部族而战的决绝。
木屋门口,乌尔托娅裹着厚实的雪白貂裘,小腹的弧度在裘衣下已微微可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那双紧抓着门框、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看着顾远在晨光中挺拔如松的背影,看着他翻身上马时甲叶摩擦发出的冰冷声响,看着他最后回望时,那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牵挂与歉疚,以及那只朝她用力摆动的手。
风,吹乱了她的额发,也吹干了眼底强忍的泪意。她没有哭喊,没有奔出去,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模样、他挥手告别的姿态,深深烙印在心底。直到那支沉默而坚定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彻底消失在通往辽东北方的地平线,她才缓缓松开手,任由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郎君,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平陵山侧,十月中旬。
顾远率领的联军与耶律德光如期会师。耶律德光带来了三千本部精锐亲军,个个剽悍异常,装备精良。此外,还有三十多个受辖底压迫、苦不堪言的小部族拼凑出的两千余骑,虽装备杂乱,士气却颇为高昂。
当耶律德光看到顾远带来的阵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巨大的欣喜。他认得晁豪的悍勇、阿鲁台的沉稳、扎哈的迅疾,百兽部那些长老都尉也皆非无名之辈。虽然核心的墨罕和乞答未至,但眼前这两千余人马,骑兵为主,甲胄鲜明,队列森严,尤其土龙卫、火龙卫和赤磷卫那近八百核心,一看就是百战劲旅!队伍中夹杂的那些明显是新兵的青壮,反而成了顾远“已竭尽全力、后方空虚”的最佳佐证。
“远兄!”耶律德光激动地迎上前,“好!好一支雄师!左谷蠡王果然信人!竟将部族能战精锐之力尽数带来!此情此义,德光铭记于心!”他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对顾远的信任达到了顶峰。
顾远抱拳,神色肃然:“为大汗,为殿下,顾远自当竭尽全力!只留墨罕统领及少量部众守卫根本,其余皆在此处!愿为殿下前驱,荡平叛逆!”
“好!”耶律德光意气风发,“有远兄相助,辖底老狗,必死无疑!安达智计无双,此战如何部署,全凭兄之调遣!”
顾远目光扫过平陵山复杂的地势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涅剌部外围牧场轮廓,胸中早已成竹在胸。他沉声道:
“殿下,辖底涅剌部兵强马壮,若强攻,即便得手,损失亦大,且易打草惊蛇,令守旧派联军警觉,反增述律平大人正面压力。我意,以‘疲敌扰敌,引蛇出洞,聚而歼之’为上策!”
“一、疲敌扰敌:请殿下传讯述律平大人,正面大军不必急于决战,只需每日轮番派出小队,在剌葛军阵前鼓噪、骚扰、佯攻,摆出不惜代价强攻的姿态,牢牢牵制其主力与注意力!”
“而后由我率百兽部及依附各部族青壮,分作三路。一路由‘疾风’都尉领豹部精锐,袭扰涅剌部西南牧场,焚其草料;二路由‘锐眼’都尉领鹰部精锐,袭扰其东北猎场,驱散其牲畜;三路由我亲率百兽部主力及各部青壮,直扑其东南贸易集市,劫掠,制造混乱!三部轮番出击,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目标只有一个:激怒辖底,让他以为这只是散兵游勇的寻衅报复,诱其派出追兵!”
“当辖底彻底受不了的时候,就聚而歼之:待其追兵被引出,深入平陵山地界,殿下亲率本部三千精锐及我部土龙、火龙、赤磷八百锐卒,在此处——”顾远指向地图上一处形如口袋的山谷,“设下伏兵!待追兵进入口袋,伏兵尽出,我料定必然全歼!打掉辖底伸出来的爪子,断其一指!辖底那老贼若敢亲自来,我保证,他不死也得掉几层皮……”
耶律德光听得双目放光,连连拍案叫绝:“妙!太妙了!远兄此计,环环相扣,必让辖底那老狗焦头烂额!就依此计!”
战火骤燃。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涅剌部外围成了血腥的猎场。
“疾风”率领的豹部轻骑,如同草原上真正的幽灵,借着夜色和复杂地形,神出鬼没。他们精准地找到涅剌部囤积越冬草料的大型围栏,火箭如蝗,烈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看守的涅剌部士兵怒吼着追击,却只能看着那些迅捷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锐眼”统领的鹰部射手,则化身高明的猎手。他们在涅剌部重要的猎场外围游弋,用精准的箭矢驱散成群的牛羊,制造巨大的恐慌。涅剌部的牧民和守卫疲于奔命,牲畜损失惨重,人心惶惶。
而顾远亲自指挥的主力,则更像一股狂暴的旋风。他率领百兽部虎、熊、猿等部精锐和那些嗷嗷叫的各部青壮,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向涅剌部最繁华的东南大营。马蹄声如雷,箭矢破空,喊杀声震天!商队被瞬间击溃,货物被劫掠一空,来不及逃走的涅剌部商人倒在血泊之中。顾远下手狠辣,刻意制造出“血腥报复”的假象,劫掠后毫不恋战,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呼啸而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冲天的怨气。
与此同时,述律平指挥的正面大军,也按部就班地执行了骚扰策略。每日都有小股部队在剌葛军阵前耀武扬威,擂鼓挑战,佯装进攻,稍遇抵抗便迅速后撤。剌葛被弄得烦不胜烦,又不敢掉以轻心,主力被牢牢钉在原地,无法有效支援后方。
接连不断的袭扰,巨大的损失,尤其是东南大营的惨状,终于彻底激怒了坐镇核心将领之一的辖底!他暴跳如雷,认定这是那些被他欺压过的小部族联合起来,趁乱进行的疯狂报复!尤其是羽陵部顾远那个小狼崽子,滑哥的仇他肯定记着!
“废物!一群废物!”辖底砸碎了心爱的玉杯,对着手下将领咆哮,“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挡不住!给我追!把那些胆敢挑衅涅剌部威严的杂碎,统统碾碎!把顾远那小崽子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在他的严令下,一支由五千涅剌部精锐骑兵组成的追剿大军,在辖底心腹大将兀鲁斯的率领下,杀气腾腾地扑向东南方向,循着顾远撤退时故意留下的痕迹,一头扎进了平陵山的莽莽群山之中。
复仇的怒火蒙蔽了兀鲁斯的眼睛,他只想尽快追上那群“乌合之众”,用他们的鲜血洗刷耻辱。当他的五千骑兵全部涌入那条狭窄的、两侧山势陡峭的谷地时,死亡的气息骤然降临!
“放箭!”随着耶律德光一声令下,埋伏在山谷两侧高地上的王庭精锐和顾远的土龙、火龙、赤磷卫,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涅剌部骑兵猝不及防,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耶律德光拔出弯刀,一马当先,率领三千王庭铁骑如同钢铁洪流,从谷口汹涌而入!顾远则指挥着阿鲁台的土龙卫如同移动的堡垒,牢牢堵住谷口退路;扎哈的火龙卫则如烈焰般从侧翼插入敌阵,肆意切割!晁豪、铁狼、铁鹰、赤枭率领的赤磷卫更是如同索命的修罗,专挑敌军军官和旗帜下手!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地形限制了涅剌部骑兵的机动优势,伏击的突然性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阵型。兀鲁斯奋力拼杀,却无力回天,最终被晁豪一棒锤于马下!五千涅剌部追兵,除少数拼死突围外,几乎全军覆没!山谷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数日不散。
当辖底在前线收到心腹大将兀鲁斯全军覆没、五千精锐尽丧平陵山的噩耗时,眼前一黑,几乎晕厥!震怒、心痛、难以置信!他这才惊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绝非简单的部族寻仇,而是有预谋的、针对他辖底的致命打击!矛头直指顾远和耶律阿保机!
然而,没等他从这沉重打击中缓过神来,另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传来:就在他后方被顾远、耶律德光骚扰得焦头烂额,剌葛主力又被述律平牵制之际,阿保机率领万余亲卫,避开了他们的阻截,悄然南下,在守旧派召开“选汗大会”的前夕,于一处重要的祭坛,按照契丹传统,举行了盛大的“燔柴告天”仪式!熊熊圣火冲天而起,向长生天和所有契丹子民宣告——他耶律阿保机,连选连任,仍是契丹无可争议的可汗!
这一招釜底抽薪,彻底抽掉了守旧派“废立”的法理基础!他们的反叛,瞬间从“维护祖制”变成了赤裸裸的、以下犯上的叛乱!
第二天,阿保机在王庭召开大会。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守旧派诸弟——剌葛、迭里特、寅底石、辖底等人,面色铁青地坐在下首。他们失去了大义名分,面对阿保机那深沉如海、不怒自威的目光,只能暂时低头。
剌葛率先起身,强压着怒火,代表诸弟“请罪”,声称之前是“受奸人挑唆”、“一时糊涂”,请求大汗宽恕。迭里特、寅底石等人也纷纷附和,言辞“恳切”。
阿保机端坐王座之上,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念在兄弟之情,此番过错,本汗不予追究。望尔等洗心革面,好自为之,勿再生妄念。”
守旧派诸人表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恨意滔天!他们知道,阿保机绝不会真的放过他们!这暂时的“宽恕”,不过是缓兵之计!而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那个该死的顾远!是他和耶律德光在后方捣鬼,吸引了辖底的注意力和兵力,才让阿保机有机可乘!
“大汗!”辖底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须发皆张,指着坐在耶律德光下首、一脸“无辜”的顾远,厉声控诉:“臣请诛此獠!顾远!他假借部族寻仇之名,悍然袭击我涅剌部!屠戮我五千部族勇士!此乃公然叛乱!证据确凿!我部族人亲眼所见,就是他顾远领的头!请大汗明鉴!严惩叛逆,以正视听!”
“对!请大汗严惩顾远!”
“此獠包藏祸心,其罪当诛!”
剌葛、迭里特等人立刻群起响应,矛头直指顾远,试图将水搅浑,转移矛盾,也为后续行动寻找借口。
王庭之上,瞬间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远身上。
顾远却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他摊了摊手,看向耶律德光,又看向阿保机,声音清朗:
“辖底大人此言,真是让顾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他一脸“茫然”,“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我那月亮湖畔,忙着照顾刚怀孕的娇妻,处理部族琐事,何曾离开过半步?袭击涅剌部?屠戮五千勇士?这……这从何说起啊?况且我有那能力吗?辖底大人?您的涅剌部多强悍啊……”他转向耶律德光,语气带着“求证”的意味:“王子殿下,您前些日子不是还来喝了我义弟的喜酒吗?您可曾见我调兵遣将?可曾见我离开月亮湖?”
耶律德光心领神会,立刻朗声道:“父汗明鉴!儿臣前些日子的确去过月亮湖,左谷蠡王一直在湖畔,忙于家事部务,并无异动。辖底大人所言,恐是有人冒名顶替,或是涅剌部自身内乱,栽赃嫁祸吧?”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阿保机深邃的目光在顾远、耶律德光和辖底等人脸上扫过,心中了然。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德光所言,本汗自然相信。左谷蠡王忠心耿耿,为我契丹立下大功,岂会行此悖逆之事?辖底,你部遇袭,损失惨重,本汗深表痛心。但指证左谷蠡王,需有确凿证据。此事,容后再查。”
这番轻描淡写的“容后再查”,等于直接驳回了辖底的控诉,将顾远摘得干干净净!
辖底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紫!他看着顾远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看着阿保机父子一唱一和的包庇,看着诸弟敢怒不敢言的憋屈,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顾远小儿!你休要得意!”剌葛终于忍受不住,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顾远,双目赤红,厉声咆哮:“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奉还!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本汗定要踏平你的月亮湖,将你碎尸万段!” 他情急之下,竟自称“本汗”,彻底暴露了野心!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王庭之上,瞬间一片死寂!阿保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寒光四射!述律平更是霍然起身,凤目含煞!
剑拔弩张!对抗终于从暗流涌动,走向了无可挽回的武装冲突!
顾远面对剌葛的刀锋和咆哮,非但没有惧色,反而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挑衅的弧度。他伸出手指,对着暴怒的辖底,做了一个清晰的抹脖子动作,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王庭:
“辖底老狗,话别说得太满。洗干净脖子等着的人,是你。我顾远,随时恭候大驾。就怕你……没那个命来取!”
王庭大会不欢而散,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契丹。
会后,阿保机、述律平的核心班底,包括顾远和耶律德光,立刻转入后方密室商议。
耶律德光年轻气盛,热血沸腾,力主立刻发兵,趁守旧派惊魂未定,直捣黄龙:“父汗!母妃!剌葛那厮已然撕破脸皮!当趁其立足未稳,雷霆出击,一举荡平叛逆!”
述律平却摇头,凤目含威,沉稳道:“德光,稍安勿躁。诸弟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仓促决战,胜负难料。且他们虽失大义,但兵力犹存,困兽犹斗,反易使我军伤亡惨重。”
阿保机看向一直沉默的顾远:“左谷蠡王,以你之见,守旧派下一步会如何动作?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顾远心中冷笑,阿保机这是在考校他,也是在试探他的立场和智慧。他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分析:
“回大汗、皇后。守旧派经此挫败,必不甘心。然其公然反叛大汗已失道义,直接开战名不正言不顺。以臣之见,他们必会以‘讨伐臣顾远’为借口起兵!宣称臣勾结王子殿下袭击辖底部,是挑起内战的罪魁祸首!以此裹挟部分不明真相的部族,同时——他们真正的目标,绝非臣的月亮湖,而是大汗您!他们定会密谋,一面以大军牵制我部及王子殿下,一面集结精锐,出其不意,直扑汗庭,妄图挟持大汗,强行召开选汗大会,完成废立!”
这番分析,与阿保机、述律平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赞赏与一丝更深的忌惮。此子,洞若观火,智谋深远!
“左谷蠡王所言,深得朕心。”阿保机点头,“依你之见,当如何破局?”
顾远成竹在胸:“臣建议:双管齐下!”
“其一,以臣月亮湖为饵:臣与德光王子殿下,率现有精锐,以平陵山为屏障,继续持续袭扰辖底涅剌部及守旧派其他目标,迫使他们将复仇主力吸引至东北方向。他们其余势力必然去报复我的月亮湖,月亮湖臣留墨罕和乞答孙乙涵早就做好了准备,臣会确保月亮湖要塞固若金汤,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牢牢拖住他们部分兵力!”
“其二,请大汗与皇后,利用这段时间,尽速调集所有忠于王庭的力量,在汗庭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同时,严密监视剌葛、辖底等核心人物的动向,一旦发现其有集结精锐、意图偷袭汗庭的迹象,立刻雷霆出击,将其扼杀于萌芽!只要汗庭稳固,大汗无恙,守旧派便翻不起大浪!待其主力被我和王子殿下拖疲、拖垮,后方又被大汗您牢牢掌控,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好!就依左谷蠡王之计!”阿保机拍板定策,“德光,你与左谷蠡王密切配合,务必牢牢牵制住东北方向的敌军!本汗与你额吉,坐镇中枢,调兵遣将,布防汗庭!”
接下来的一个月,辽东大地烽烟四起。
顾远与耶律德光如同两只狡猾而致命的头狼,率领着联军在平陵山及其周边广袤地域,与辖底为首的守旧派复仇大军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他们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利用复杂地形,将游击战术发挥到极致:时而化整为零,多点袭扰涅剌部的牧场、粮道、小型据点;时而聚零为整,在预设战场伏击小股敌军;时而虚张声势,佯攻某处重镇,调动敌军疲于奔命。辖底被气得暴跳如雷,却始终抓不住顾远和耶律德光联军主力,反而损兵折将,后勤补给线被破坏得千疮百孔。
而月亮湖,则成了真正的血肉磨盘。正如顾远所料,守旧派为了拔掉这颗眼中钉,也为了牵制顾远回援,派出了一支由迭里特率领的五千精锐,对月亮湖发起了猛攻!
墨罕坐镇中军,将顾远留下的防御体系发挥到了极致。依托月亮湖天然屏障和加固的工事,赤磷卫九百余众如同磐石!他们利用改良的墨家弩机进行中远程压制,箭矢如雨。当敌军冒着箭雨靠近时,乞答率领的天罡三十六煞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专斩军官,制造混乱。金牧则居中调度,协调百兽部留守战士和青壮民夫,运送物资,救治伤员,修补工事。银兰更是将后勤保障做到了极致,物资从未短缺。
迭里特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箭矢、石块、燃烧的油脂不断砸向月亮湖营地。守军伤亡不断增加,但无一人退缩!墨罕身先士卒,浑身浴血,如同战神;乞答的三十六煞折损近半,依旧死战不退;金牧嗓子喊哑,双眼布满血丝,依旧指挥若定。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守住家园!等待族长归来!
营地里,孕妇、老人和孩子被安置在最安全的区域。乌尔托娅挺着愈发明显的孕肚,强忍着对郎君的担忧和对战火的恐惧,带领着女眷们照顾伤员,安抚孩童。每当看到不远处腾起的火光和传来的喊杀声,她的心都揪成一团,只能紧紧握住顾??的手,默默祈祷。顾??则像个小大人,努力练武,帮着照顾妹妹,眼神中有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守旧派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在上次诸弟叛乱平息后不到半年,913年三月,剌葛、辖底、迭里特、寅底石等人,再次举起叛旗!这一次,他们不再掩饰,公然拥立剌葛为“新可汗”,并制定了更为阴险的计划:派迭剌(阿保机二弟)和安端(阿保机四弟)假装去朝见阿保机,伺机劫持他,强行押往他们准备好的“选汗大会”!乙室部的贵族也加入了叛乱阵营。
然而,阿保机早已洞悉其奸!当迭剌和安端心怀鬼胎地接近汗庭时,阿保机果断出手,轻松解决了这两个“兄弟”,并收编了他们带来的一千名骑兵。随即,阿保机亲自率领精锐部队,北上追剿叛军首领剌葛。
与此同时,叛军另一路奇兵,在寅底石的亲自率领下,如同毒蛇般直扑阿保机设在炭山(今内蒙古巴林左旗附近)的行宫!他们的目标明确而致命——摧毁象征可汗权威的旗鼓和神帐!
行宫守卫猝不及防!寅底石的叛军如同潮水般涌来,四处纵火!辎重车辆被点燃,庐帐在烈焰中轰然倒塌,浓烟滚滚!守护神帐和旗鼓的侍卫拼死抵抗,却寡不敌众!寅底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亲手夺走了代表契丹可汗至高权力的旗鼓和供奉着祖先神位的“神帐”!
“保护述律平皇后大人!”混乱中,侍卫的嘶吼声传来。述律平当时正坐镇行宫!这位未来的“断腕皇后”展现了惊人的勇气和决断。她没有丝毫慌乱,迅速召集身边所有能战之兵——侍卫、宫人、甚至伙夫,依托尚未被完全焚毁的核心大帐,组成了一道血肉防线!
“死守大帐!寸步不退!”述律平凤目含煞,手持弯刀,声音穿透了喊杀与火焰的喧嚣!她亲自站在防线最前沿,激励着士气!
叛军如狼似虎,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述律平的临时防线岌岌可危,伤亡惨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皇后勿忧!左谷蠡王前来救驾!\"
\"母妃,儿子回来了!\"
如雷霆般的怒吼从叛军侧后方传来!正是顾远和耶律德光!他们在得知汗庭遇袭的消息后,不顾一切,星夜兼程,只带了最精锐的机动力量——顾远亲率两百赤磷卫以晁豪、铁鹰、铁狼、赤枭为首,耶律德光率领三百最精锐的王庭亲军,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叛军的腰肋!
“杀!”顾远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化作夺命寒星!赤磷卫紧随其后,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如同一股钢铁旋风,瞬间撕裂了叛军的阵型,将围攻大帐的敌军冲得七零八落!晁豪、铁狼如同猛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铁鹰、赤枭则如同索命的幽灵,专挑叛军军官下手,箭无虚发!
述律平压力骤减,精神大振,指挥守军趁机反扑!内外夹攻之下,寅底石的叛军阵脚大乱!
然而,叛军毕竟人数占优,且寅底石凶悍异常。混战中,铁鹰为保护被数名叛军围攻的赤枭,身中数刀,壮烈战死!赤枭目睹兄弟惨死,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寅底石,却被其亲卫乱箭射杀!两位赤磷卫悍将,血洒行宫!
“铁鹰!赤枭!”顾远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手中长槊更加疯狂地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寅底石见势不妙,又见旗鼓神帐已得手,无心恋战,下令焚烧了来不及带走的部分辎重,带着抢来的旗鼓神帐,在亲卫拼死掩护下,狼狈突围而去。顾远和耶律德光奋力追赶,奈何叛军断后部队极其顽强,最终只夺回了部分被丢弃的普通旗鼓,象征最高权力的神帐已被寅底石带走……
行宫的大火渐渐熄灭,只留下断壁残垣和遍地尸骸。述律平在侍卫搀扶下走出尚存的大帐,看着满目疮痍和战死的将士,尤其是看到铁鹰、赤枭那染血的遗体,这位坚强的皇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走到浑身浴血、拄着长槊喘息的顾远面前,深深一礼:“左谷蠡王,德光,今日若非你二人及时来援,本宫与这行宫,恐已不保!此恩,我述律平铭记于心!”
顾远和耶律德光连忙还礼。顾远看着铁鹰、赤枭的遗体,心中剧痛,声音沙哑:“皇后言重了,分内之事……”
阿保机得知行宫被袭、旗鼓神帐被夺,勃然大怒!他暂时放弃了对剌葛主力的追击,亲率大军火速南下,直扑寅底石撤退的方向。
顾远和耶律德光也率部加入追击。阿保机用兵老辣,他并未急于与寅底石决战,而是采纳了顾远此前提出的类似“疲敌”策略的精髓。他判断寅底石部携带辎重尤其是那神帐,行动必然缓慢,且其部下远离家乡,久战力疲,思乡心切。他命令部队在寅底石可能经过的路径上多处设伏,进行骚扰、堵截,不断消耗其士气和有生力量。
这一策略极为奏效。寅底石部在阿保机大军的追击和沿途不断的伏击骚扰下,士气低落,逃亡者日众。他们疲于奔命,最终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断的损失下,将夺来的、沉重不便携带的“神帐”,丢弃在了一处荒僻的道路旁。当阿保机的追兵发现被遗弃的神帐时,无不欢欣鼓舞!
四月,阿保机主力终于咬住了寅底石疲惫不堪的叛军。阿保机指挥若定,利用地形优势,前后夹攻,发动了决定性的一战!侍卫亲军和顾远、耶律德光的精锐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激战半日,寅底石部彻底崩溃,寅底石本人仅率少数亲信狼狈逃窜。
解决掉寅底石这个心腹大患后,阿保机并未急于继续追击剌葛,他依旧听从了顾远在战后总结时提出的“攻心为上”的建议,顾远曾进言:“剌葛部久在叛军,思乡情切,今连遭败绩,寅底石又覆灭,其众心必乱。强攻徒增伤亡,不若暂缓兵锋,待其士衰气沮,内讧自生,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命令部队就地休整,补充给养,同时放出消息,重点赦免被裹挟的普通部众,只究首恶。
消息传到剌葛军中,果然引起巨大震动。连番失败,首领无能,守旧派七部大军明显能看出来,剌葛军事才能远逊阿保机,又得知寅底石惨败、神帐被夺,这象征意义重大的东西都失去了,普通士兵思乡厌战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逃亡、内讧不断发生,剌葛的威信扫地,对军队的控制力急剧下降。
时机成熟!五月,阿保机率领养精蓄锐、士气高昂的大军,对士气低落、分崩离析的剌葛叛军发动了最后的、摧枯拉朽的总攻!
战斗几乎毫无悬念。叛军一触即溃,四散奔逃。剌葛在亲卫拼死保护下,试图突围,最终仍被阿保机的侍卫亲军团团围住,力竭被擒!这位野心勃勃的“新可汗”,成了阶下囚。
至此,持续近一年、震动契丹的“诸弟之乱”,以阿保机的彻底胜利而告终。迭剌部旧贵族的反抗力量被连根拔起,阿保机扫清了建国称帝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在这场旷日持久、波谲云诡的平叛战争中,顾远的身影始终活跃在关键节点。从平陵山的精妙设伏,到王庭上的智勇双全;从持续一月的袭扰疲敌,到行宫救驾的力挽狂澜;再到最后的献策攻心……他以卓越的谋略、强悍的战力和关键时刻的坚定立场,为阿保机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其“左谷蠡王”的威名与分量,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真正响彻了契丹草原。然而,战争的残酷也深深烙印在他心中——铁鹰、赤枭的阵亡,月亮湖保卫战的惨烈,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代价。他带着胜利的荣耀和累累伤痕,目光却已投向了更远的未来,以及那月亮湖畔,望眼欲穿的等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