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国边境的乌头镇，像颗被暮色浸透的墨珠，落在连绵起伏的丘陵里。
青石板街道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间还嵌着早年间灵矿开采时遗留的细碎晶屑，在渐暗的天光下泛着微光。
晚风裹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街巷间游走，一是百草堂、回春阁这类药铺飘出的清苦药香；二是镇外灵矿传来的幽冷金属味，带着地底下岩层深处特有的沉郁。
初来乍到的丁安皱紧了眉头，只觉得味道怪异得很。
既然决定游历聿国，丁安便掩盖了元婴修为，化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散修。
此时，丁安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腰间系着根玄色丝绦，末端坠着枚不起眼的玉佩。他头戴竹编道冠，遮住了额前几缕黑发，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
他看似随意地扫过街边摊位，实则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的脉络节点上，暗中感知着这片土地的脉动。
他总觉得这个镇子十分奇怪。
最显着的是，一直在丹田内温养的混元钟，自从丁安踏入这座边境小镇后，便开始微微震颤，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又像是在对某种异常发出警示。
丁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震颤与他体内的元婴共鸣，每一次颤动都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客官，里边请！”街角百草堂的伙计热情地招呼着。
这伙计约莫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腰间系着的围裙沾了不少药粉，手里拿着的算盘还沾着墨渍。
他见丁安是生面孔，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一边引着他进店，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咱们百草堂在乌头镇开了三十年，方圆百里的修士都来这儿抓药。今日新到的清灵散，您听说过吧？专门平复灵气紊乱，凝神静气最是管用，早上到现在已经售出三十瓶了，剩下的都在这儿呢！”
丁安跟着伙计走进店内，药铺里光线有些昏暗，靠里墙摆着两排一人多高的药柜，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药材名称与功效。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在分拣药材，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目光在丁安身上停顿片刻，又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只是分拣药材的手指顿了顿，速度慢了几分。
丁安的目光在药柜上仔细扫过，他记得清灵散的主要功效是宁神静气，按常理说，这类常用药应该放在“宁神静气”的格位里。
可他看过去时，却发现标注“宁神静气”的那一排抽屉大多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最底下一层还剩几小包不起眼的草药。
反倒是旁边标注“调理灵脉”的区域，药瓶堆得满满当当，不仅有清灵散，还有蕴气丹、通脉膏等多种药剂，甚至有些药剂的标签都快被磨掉了，显然是积压了许久。
这反常的景象让丁安心中疑窦丛生，他刚想开口询问，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乌头山的灵气暴动，我当时正在山腰采药，差点就走火入魔！”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那灵气乱得像没头的苍蝇，一会儿往上涨，一会儿往下沉，我体内的灵力都跟着翻涌，若不是我反应快，及时撤回镇上，恐怕现在已经成了山脚下的一抔黄土了。”
“何止是你！”另一个声音接了过来，语气中满是焦虑，“我隔壁住的王修士，前日去乌头山寻找灵草，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家人去山里找了好几趟，只在山涧边发现了他的佩剑，剑身都被灵气绞得变了形，你说这得多危险？”
“哎，也不知道这乌头山到底怎么了。”有人叹息道，“以前虽说灵气也不算稳定，但从未像现在这样频繁暴动。道一宗的仙师们都下山七八趟了，每次都是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去，上次我远远瞧见，他们还带着不少法器，听说要在山里布什么大阵，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议论声渐渐远去，丁安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柜台边缘，脑海里飞速梳理着信息：地脉异动、灵气暴动、道一宗布大阵、宁神类药材短缺、调理灵脉类药材积压……这些看似孤立的事情，似乎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乌头山！
丁安弯腰拿起柜台角落里的一小撮药渣，这是之前抓药时剩下的，颜色呈灰绿色，还带着些许粉末。
他将药渣凑到鼻尖轻嗅，初闻时是清灵散特有的清凉气息，可仔细一闻，却在那清凉之下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诡异气味——那是蚀灵草的味道！
蚀灵草是一种极其阴毒的草药，外形与清灵散的主要成分之一“凝灵草”极为相似，不仔细分辨根本难以察觉。
此物若少量掺入药剂中，短期内不会有明显反应，甚至会让人感觉灵气运转更加顺畅，可长期服用，会慢慢侵蚀人的灵脉，让灵脉逐渐僵化，对灵气波动变得迟钝，严重者甚至会导致灵脉断裂，修为尽废！
丁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将药渣放回原处，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伙计笑了笑：“多谢小哥介绍，只是我今日只是路过，暂不需要药材，改日再来。”
说罢，他转身走出百草堂，脚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在加快，很快便消失在暮色笼罩的街巷尽头。
回到临时租住的客栈房间，丁安反手关上房门，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他祭出混元钟，此时的混元钟震颤得更加剧烈，钟壁上的梵文与星图开始隐隐发光，金色的光芒在钟身上流转。丁安将混元钟托在掌心，指尖凝聚灵力，轻轻点在钟壁上，须臾后，钟身散发出道道光芒。
虚幻影像展现，竟是乌头山地脉走势图！
影像中，原本应该呈金色的地脉脉络，此刻却有多处呈现出黑色，黑色区域还在不断扩大，像是墨汁滴入清水，慢慢浸染开来。在影像的深处，还能看到几道微弱的黑色气流，顺着地脉脉络游走，所到之处，金色脉络便会被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