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垂髫之年,光阴皎若琼琚,而今已成弱冠,尘寰纷扰竟不欲睹。
方才瞥见元心素衣素袂,竟似陌路之人,遽然拂袖而去,嗤诮之声犹在耳畔。
吾眸光凄切,顾影自怜,昔者元心尝言:\"汝目含情,皎皎若云间月\",而今惟余断鸿声里寸心寒。
元心回首,忽焉长嗟,似有所感,垂目叹曰:\"当往烹鲜乎?\"
吾闻言喜出望外,颔首如捣蒜。自诸子皆负笈从师,久违共游之乐。自元心别后,诸友皆避嫌疑,虽并肩而不敢携手,恐贻人非议。世人不知吾与元心曾有婚约,更遑论王母朱??与老龙王沉云共事女娲宫之事。
今元心囊橐渐丰,免去田梗烤鱼之疲累,遂携吾入酒楼沽鲜。红炉炭火之上,青鳞跃波,配以青瓜、绿番茄、青椒、土豆、大葱、蒜瓣,列鼎而脍。
吾赧然曰:\"每岁出游,皆劳卿破费。\"
元心莞尔答曰:\"无妨,此等俗物何足挂齿。\"语罢持箸相邀,恍见少时竹马绕床、青梅沾袖之光景。
余探怀取珠璎一串,其珠若黍米,色若霞绡,日照生辉。乃锁骨之饰,长不过寸许。
余曰:\"此珠串乃自府中携来相赠。\"
元心蹙眉:\"复盗府中物耶?断不可受。家慈昔年尝诫,汝素行窃府中财物馈赠,今岂容复然?\"
余急辩:\"非窃也!昔年母朱??许赠此物,彼时伉俪尚笃,未遭赐旨和离。\"
元心冷笑:\"今既已和离,何须再赠?\"遂将珠璎骤然推入余怀,唯恐扰了眼前炙脍之兴。
余怅然叹曰:\"曩时共炙鱼脍之乐,恍如昨日。\"
元心眼波稍霁:\"诚哉!稚子围炉分脍,诚人生乐事。\"
余忽忆:\"未意周鳞潜泳之技绝至此,竟能没水擒鱼。\"
元心拊掌而笑:\"初时彼潜形深渊半炷香,众皆谓葬身鱼腹,昭楠涕泣不止。俄而破浪冲霄,双手各衔一鱼——其一是草鱼翻银浪,其二是鲫鱼跃银鳞。\"
余拊掌应和:\"诚然!草鱼鲫鱼跃然目前,历历如绘。\"
谈及童稚旧事,元心忽转嗔为喜,蛾眉舒展若春山。余见机不可失,乃频引往事,层层剥茧。二人追昔抚今,竟不知东方既白,但见残星数点,犹自沉醉。
昭楠自幼未谙庖厨之事,杀鸡屠鱼皆非其长。独玉纳擅此技,剖鱼时利刃轻划,鳃鬣内脏尽褪,鱼鳞完整如初,涤洗务尽,涓滴不遗。
普黎取桃枝三尺余,贯鱼脊而悬,复以双杈铁支架于地,置鱼其上。火舌徐舔,旋烤时观色转赭,今已深谙火候,虽肥鳞盈寸,亦得外酥内濡之妙。
玉纳所涤脏腑,纤尘不染。元心垒石为炉,外壁厚敷黄泥,置旧铁釜其上。噫嘻!此敝釜者,实乃吾侪童稚之良伴也。曩者携之行游四方,或濯果于清泉,或烹鲜于野渡。釜身斑驳如青铜鼎彝,裂纹蜿蜒若老树虬枝,然其质坚忍,虽经千度炎火,未尝有裂缺之虞。每临炊爨,火舌舐舐,鼎鸣锵锵,蒸煮烹炸皆可胜任。今思之,犹见青烟袅袅,鼎中羹汤翻涌,恍闻昔日笑语喧阗。诚可谓:陋器承欢数载,人间至味是清欢。釜中沸汤起处,玉纳将鱼脏悉投其中,佐以青葱赤茄。茄实半青半紫,乃元心潜摘叔父园圃所得。
余戏言:\"犹记昔煮鱼脏时,窃令伯家未熟之茄乎?\"
元心蹙眉叹曰:\"诚然!彼时叔父詈骂不绝,谓稚子窃未熟之茄若攫初生婴孩,痛心疾首。青茄半含苞、赤茄方垂实,皆遭吾等毒手。遂致慈亲执细竹挞具责之,虽肌肤生痛,然未伤筋骨。\"
夏华寨惩戒幼童所用\"竹仔鱼\"者,乃细竹数茎编缀成挞具,击人则声如裂帛,然但伤表皮而无内损,盖幼时惩戒之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