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推上去,几个脏污的工装身影如受惊野狗般退至墙根。
陈骁站在钢架投下的阴影里,指间夹着的烟头将夜幕烫出个黑洞。那是他惯用的谈判倒计时,火星明灭间映着眉梢戾气。
陈金牙绕过满地碎玻璃逼近,悄无声息贴在陈骁旁边,压低声音:“人带过来了。”
陈骁眯眼看向门外——刀疤脸正被相泽燃像拖死狗似的拖拽,沾满机油的工装裤在水泥地上拖出两道黑印。
“你他妈……”他啐了口唾沫,“怎么把这小子卷进来了。”
“李染秋叫过来的。”
陈金牙舌尖舔过干裂嘴角,眼睛盯着陈骁腰间露出的半截硬器。
“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陈骁拇指划过扳手纹理,突然发力掰断烟头,划拉两下手指:“赶紧拉开,别出事。”
“放心,”陈金牙轻声道,“来之前那刀疤脸就快不行了。”
陈骁冷哼:“我他妈是怕这小子惹出事来!”
网吧巷战的那个雪夜,当陈骁带着人赶过去时,只看到了满地“哎哟”翻滚的王秃子的手下。
那之后竹剑扬和李染秋闹掰,没人再去讨论那场围殴的参与者,究竟还有没有其他人。
陈骁和李染秋理所当然以为,对方那一拨人都是相泽燃出手弄翻的。对他的武力值产生了下意识的钦佩和信任。
所有人都以为相泽燃是那晚的狠角色。
然而只有刀疤脸心里清楚,眼前这小子,不过就是身手利落、头脑机灵了一些。
兄弟们身上受的那些狠招,并非出自他手——而是另一个下手更狠、更黑、更刁钻的年轻人。
当刀疤脸用扳手从背后钳制住相泽燃时,他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刀疤脸不以为然,甚至隐隐在心底发笑。
“你以为自己很能打?”
刀疤脸嗤笑。
“那天晚上,要不是那个人,躺地上让人收尸的,就是你小子!”
“我劝你松开。”
相泽燃眼中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我要是不呢?”
带着腥臭的鼻息几乎贴近相泽燃脸颊。
扳手在相泽燃喉结下箍紧,刀疤脸再次喊起人来:“王秃子!死哪去了,老子回来了!”
喊完,便拖着相泽燃往卷帘门的方向靠。
然而几乎是在瞬间,相泽燃猛地朝后一撞!
鼻梁骨传来炸裂般的剧痛,连带着一阵酸胀酥麻,像过电一般蹿入脑门。
刀疤脸强忍眩晕,将手中扳手挥舞生风。
相泽燃袖口滑出网吧钥匙的瞬间,月光掠过锯齿状边缘。
刀疤脸嘶吼着抡圆扳手,却被一记膝撞顶在钢架立柱上。
刀疤脸突然暴喝,扳手脱手飞砸过来。
相泽燃侧身闪避,钥匙已刺入对方后腰,精准卡在第三节腰椎——医学上称为“扳机点”的位置。
相泽燃避开身体要害,连捅三次。
刀疤脸扶住电线杆子抽搐,突然用尽最后力气踹向相泽燃膝盖。
年轻人踉跄后退。
但陈骁看得清楚,这小子下手是真黑。连忙歪头示意,身边兄弟一拥而上。
相泽燃啐一口嘴里血沫,抬起手背快速抹向嘴角。
再抬头时,陈金牙拖着气息奄奄的刀疤脸消失在门内,碎玻璃在脚下发出细碎呻吟。
陈骁迈步走过来,抬手给了相泽燃一个脖搂,却被他下意识的肌肉反应,横臂挡住。
“可以啊小子,”陈骁手背拍向相泽燃隆起的胸肌,“打架有点哥当年的风范。”
“哼——”相泽燃翻了个白眼,身子逐渐放松下去,看了眼身后满地狼藉的店面,“什么情况,王秃子的人全解决了?”
陈骁笑笑,歪头贴在他耳后:“以后这地盘,整条街都是咱们的了。”
“谁跟你咱们。”
相泽燃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冷光照亮棱角分明的脸。
他仔细擦拭着沾血的屏幕,瞥了眼时间。
“既然完事儿了,让大金牙送我回去。我还得赶回去吃年夜饭呢。”
陈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相泽燃被看得发毛,挑了挑眉。
“怎么着,看上小爷了?”
“操!滚蛋!”
两人站在卷帘门前,在零星的鞭炮声中说笑几句,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
陈骁并没有着急让他回去,反而搂着相泽燃肩膀,带他参观了一下新地盘。
相泽燃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远处霓虹灯牌在雪地上投出血红光斑。
“为什么带我参观?”
陈骁突然停步,从怀里掏出个红包塞给他:“年夜饭的规矩。”
相泽燃捏着厚厚的红包,突然注意到陈骁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刀伤,正往外渗着血珠子。
他从红包里捻出两张红票子,笑嘻嘻折叠揣进口袋里,反手把红包拍在陈骁胸前。
陈骁挑了挑眉毛,语气冷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骁哥,”相泽燃顽劣一笑,“剩下的,全当医药费了。再他妈不治,你这伤口就愈合了。”
远处,一直停在暗处的黑色帕萨特,瞬间发动引擎。
相泽燃余光瞥一眼,微不可察的,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骁的行为太过明目张胆,那几乎可以说是明牌的一种考察、试探。
相泽燃永远忘不了雪夜里那辆犹如幽灵般看戏的黑色轿车。
人命、势力、关系,在“它”面前仿佛如同棋盘上的博弈游戏。
陈骁尚且需要刀口舔血,他一个小卒子,又何必非要卷入这种社会上的打打杀杀中,沦为一摊碎肉呢?
他想起刀疤脸的那句威胁,脸和姓,相泽燃不是不怕。
他和那些亡命之徒不一样,他有家,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回去的路上,陈金牙一改来时惜字如金的态度,反而变得喋喋不休、兴奋异常起来。
相泽燃察觉到这人是已经把他当做了同伴。
然而他却没有心思应付陈金牙的交谈,他右臂悄然捂着自己腹部,额头已然渗出一层密集的冷汗。
“小子,下次陈骁再给你,你就拿着!甭跟他客气!你应得的!”
陈金牙舔了舔牙床,眨眼弹了个舌花,将相泽燃放在村子路口。
相泽燃抬起胳膊挥了挥,面包车很快蹿进桥下车流。
抬头,冷风中混杂着鞭炮味儿。漫天烟花在眼前绽开。
相泽燃喉咙滚动,踉跄着迈出脚步,朝着周家老宅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