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便利店电子门铃刺破雪夜的死寂。
相泽燃动作瞬间僵住。
他梗着脖子,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刺向那片白光。
玻璃门内,暖黄灯光流淌出来,在冰冷水泥地上漫开一小滩虚假的橙黄,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吞噬。
逆着刺眼光晕,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低头迈出门槛,影子被拉得锋利如刀,直直劈开便利店里溢出的薄薄雾气。
是周数。
他甚至没有跑。手里攥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就那么一步一步,碾过路灯下光与暗的边界,踩着自己沉默得令人心悸的影子,朝这血腥战场中心走了过来。
雪片撞在他黑色大衣上,打着旋儿飘走。
“数哥!”相泽燃胳膊悬在半空,青筋暴起的手臂几乎托不住竹剑扬,“跑!”
血珠顺着手机边缘,无声地滴落。
话音未落,周数已经动了,快得几乎产生残影。
急救包脱手砸向竹剑扬的瞬间,左手却已抄起相泽燃甩出战圈的那把折叠椅。
毫无征兆,没有半分花哨,周数整个人如同出膛的子弹!
折叠椅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灰色残影,以近乎水平的角度,自下而上斜劈向刀疤脸太阳穴!
“砰!”
金属椅腿与颅骨碰撞,闷响让人后脊发凉!
刀疤脸甚至来不及抬手格挡,整个人直接被抽飞侧躺出去,在雪地上犁开一道猩红沟壑。
周数连看都没看,折叠椅在他手中一转。椅背已经卡住小卷毛挥来的钢管,右膝以非人的角度猛地向上顶撞——
“咔嚓!”
肋骨折断的脆响混着惨叫声同时炸开。
那个足有一米九的小卷毛竟被这一记膝撞顶得双脚离地,喷出的血雾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周数顺势旋身,折叠椅带着呼啸风声横扫而过,第三个打手的膝盖应声而碎,扭曲的跪倒在地,让人毛骨悚然。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相泽燃瞪大肿胀双眼,看着周数随手甩掉沾血的折叠椅,黑色呢子大衣甚至没沾上半点血迹。
这个平日里总是慢条斯理的男人,此刻眼神比冻结的刀锋更冷。
每个动作精准、高效、致命,直击人体最脆弱的关节与要害——没有一丝仁慈,没有半分冗余。
纯粹冰冷的暴力美学!
相泽燃颓然跪坐在小腿上,肿胀眼皮突突直跳。
那些周数教他格斗时收敛着力的片段,刘新成学成后与周数切磋的画面……所有记忆瞬间分崩离析。
他与周数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深渊。
“这才是……真正的周数……”相泽燃眯起眼睛,心脏猛地沉入冰窟。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目光钉在竹剑扬惨白的脸上,眼眶滚烫的酸涩被他狠狠咽了回去,喉间只余铁锈般的腥甜。
如果……如果当时接到周数电话时,自己没耍那些该死的小心思……
竹剑扬……是不是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他的指节还深陷在竹剑扬衣领里,虎口冻裂的血痂凝成紫黑冰晶。耳中充斥着自己如破鼓般的心跳——残破,却固执地不肯停歇。
周数站在三步外。
黑色大衣下摆凝结着细碎冰凌,在渐亮的晨光中更显冷硬。他刚刚利落地制服了第三个人,此刻却平静得像刚掸落肩头一片雪。
街口,天空终于撕裂厚重云层,露出一抹挣扎的橙红。
天光刺破云层时,雪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像一场迟到的审判。
鹅毛雪片扑在相泽燃肿胀眼睑上,融化的雪水混着血滑进嘴角——咸腥里竟有一丝回甘,像命运最后的施舍。
三十秒前还沸腾惨叫的修罗场,钢管砸裂骨头的闷响、折叠椅刮过颧骨的尖啸、相泽燃最后那声变调的“跑”——所有声音突然被雪吞没。
此刻只剩大雪落下的沙沙声,仿佛天地正在用纯白裹尸布覆盖这场暴行。
远处那辆黑色帕萨特缓缓升起车窗。
轮胎碾过积雪,相泽燃看见车后座伸出一只戴皮手套的手,朝他们这个方向摆了摆,像在掸掉袖口不存在的灰。
雪越下越大,视野一片苍茫。
臂弯中,竹剑扬突然剧烈地痉挛,喉间呕出血沫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周数终于动了。
他脱下大衣,不由分说罩在相泽燃头顶,厚实的呢子布料瞬间被雪片濡湿,却也隔绝了部分刺骨寒风。
“数哥……”相泽燃牙齿冻得打颤,“我们是不是……”
周数没有回答。
弯腰捡起半埋在雪里的折叠椅,擦去上面的指纹。金属腿折断的截面闪着寒光,像柄被斩首的剑。
然后,他伸出手,动作近乎轻柔地掸去相泽燃额间积雪。指腹带着寒意和一丝血腥气,轻轻拂过相泽燃脸颊上的伤口。
放在唇下垂眸轻舔。
“天亮了。”周数声音低沉平稳,穿透呼啸的风雪,“我来接你回家。”
雪越下越大。这场大雪来得恰到好处,掩埋了所有暴力痕迹。
120救护车艰难挤进狭窄街口,带走了竹剑扬。陈骁闻讯赶到,披着一身未化的风雪,守在医院里。
这场恶斗,震动了金街的每一股势力。
几天后,徐哥端坐茶室主位。紫砂壶嘴,白气袅袅。
“钱,我替那俩小兄弟收了。”陈骁目光扫过桌上牛皮纸袋,指尖在桌面敲出清晰的“三短一长”。
“谢徐哥出面。但领头这人,”他语气陡然转硬,“我必须带走!”
窗外,刀疤脸被反剪双臂,粗暴地塞进面包车里。
徐哥眼皮都没抬,只淡淡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冰冷的字眼随着热气飘出:“生意兴隆,陈老板。”
临近年关,相泽燃蹲在门口。歪头接着周数的电话,嘴角咬着吸管,喝光了手里的可乐。
网吧对面新开了一家台球厅,竹剑扬站在台球案子前,石膏还没拆全,弯腰瞄准最后那颗黑八。
一杆清台的脆响,混着小年轻们“扬哥”的称呼,顺着暖气飘进雪夜。
自那个雪夜之后,再也没有小混混敢打“纵横网吧”的主意。陈骁的买卖,算是终于在金街这片地面上,支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