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妍坐在办公室里伸了个懒腰。
望着电脑上已经写了一半的教案,她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自己本来就是以优异成绩从海外院校硕士毕业,现在也总算是做上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必再住在阴冷的地下室当中,也不必再继续坐在马路牙子上啃廉价三明治,而且还不用整天提心吊胆躲债,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真是舒畅到了极点。
最重要的是,父母现在都好。虽然远在海外不能见上一面,但能确定他们平安无恙不必担惊受怕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这是她在这个华丽的牢笼当中唯一的念想和心愿。只要他们都好……
自己就什么苦都咽得下,什么难都闯得过。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她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蓝色天鹅绒盒子。盒子上的绒毛已经被她摸得几乎秃了。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年头已经很久的齿轮。她拿起齿轮对着窗外的阳光,齿轮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银白色,上面的划痕斑斑点点。这齿轮是家里最初的营生,是靠给上游工厂提供零件起家的。
父亲李鹤平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反复试验设计才设计出比其他厂家更加轻盈耐用的材料来制造齿轮,闯了好几家公司都没能换来多少订单,但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依旧不停地改良和设计,最后终于被正在向机械制造业拓展的建议和集团看中,一家人的生活才一下子好了起来。
“姝妍呐,你看这个齿轮有什么不同?”
记忆里还年轻的父亲这样对还是小孩的李姝妍说道。李姝妍拿过齿轮,无论怎样看都看不出什么蹊跷,于是有些无聊地把齿轮扔到了一边,抱起了洋娃娃。
“没什么不同,就是很常见的那种。送给我我都不要。”
李鹤平轻轻地笑了笑,捡起了那枚被李姝妍扔掉的齿轮。
“是啊,单独把它拿出来看,它确实很普通,没有什么价值。”
李姝妍撇了撇嘴,开始用塑料梳子给洋娃娃梳头。
“可是再高端的设备,再精密的零件,缺少了这一枚小小的齿轮,都无法运行……”
李鹤平说这话的时候,望着齿轮的眼里充满了希望,仿佛那小小的齿轮可以为他带来这个世上的一切。李姝妍出神地望着父亲的侧脸,似乎全然忘记了娃娃的存在。
“我们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做好这一枚枚小的齿轮……让它们去组成这个精密而又美好的世界……”
李姝妍望着手里已经有些斑驳的齿轮,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家里的公司破产之后,父亲不肯丢下工厂里的工人,四处奔走借钱给他们凑遣散费,有家庭困难的甚至还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
而公司里的元老技术员,父亲都想尽办法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关系四处联系安排下家,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头发便全部花白了,不过55岁的年纪,看起来竟然比实际年龄老了10岁不止。
而就是这样的父亲,不管在巅峰还是低谷,都给她提供了最好的环境,什么都以她为先,有苦他来吃,有福女儿享。
没有厉家那样雄厚的财力和资本,但在李姝妍心中,再也没有比那100平方米的房子更让人舒适的家,也没有比李鹤平更加好的父亲了。自己前几天在厉家吃的那顿早饭更加让她坚信这一点。
她在心里再次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输。父亲现在也在拼命工作,自己没有躺平的理由。心里涌起一股力量,她收起盒子准备再次投入工作。就在此时——
“叩叩——”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请进——”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人是厉承璟,手里抱着一幅油画。
“……大嫂……”
少年好听的声音响起。明明正处在变声期,听起来却没有任何公鸭嗓的成分,就仿佛滴在山涧当中的水滴那样清澈而又透明,但又能听出那种正在向低沉转变的音色。
“……是承璟啊,”李姝妍微笑道,“有什么事么?”
“我想让大嫂看看我画的这幅画……”
少年将油画转过来对着李姝妍。上面画着一朵银莲花,黑色的背景白色的小花无力地开放着。背景明明画着冰冷的雨,但花却燃烧着熊熊烈火。
“大嫂……觉得我画的怎么样……?”
李姝妍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拿着画的厉承璟。少年那对黑眸像极了厉承珏,但比起厉承珏却多了一分柔和的底色。这双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其中似乎包含着一丝试探之意。
她顿时明白了厉承璟的来意,视线瞥了一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随后站起身来。
“距离你下节课剩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说罢与少年擦肩而过。厉承璟有些疑惑她这样做的目的,但还是抱着画跟了上去。
走出办公室不久,李姝妍突然回头,冲身后招了招手。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秘书的人出现。
“夫人。”
“把二少爷的画拿上,跟我们来吧。”
“……是。”
保镖抱着画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李姝妍目不斜视道。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我大嫂,你是谁……”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嗤笑道,“我不是你大嫂还能是谁。”
“那就请大嫂点评一下我的画吧。”
“……你的画?”李姝妍嘴角牵起一抹明艳动人的笑,“那不是我的画么?……我的《自画像》。”
“…………”
少年脸上的表情瞬间看起来有些吃瘪,李姝妍暗笑。
她李姝妍不是傻子,要冒充林疏月当然要把表面功夫做足做透,所以一早便把林疏月的生平简历人物关系背了个滚瓜烂熟。据她所知,厉承珏夫妇每周只会去厉家老宅一次,所以其他时候她大可以选择做自己。
她承认,在看到厉承璟也在自己任教的范围内时心里确实有些不安,但她想赌一把。就赌眼前这个眸中带着淡淡哀愁的少年会站在她这边。
不过现在嘛,因为那个齿轮的鼓励给她回满了血,以至于她想逗一逗眼前这个看起来苍白羸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少年。